在鄭法看來,此人有點像自己和章師姐的結合,故而一直很記得他。
後來,顧常還表現出了一種不大常見,但令鄭法有些驚喜的天賦——拓撲天賦。
章師姐雖然在拓撲上的天賦也不差,但最主要的天賦,可能還在計算或者說代數上。
對拓撲這種抽象的玩意,她很多時候很頭疼。
鄭法隻能說很能理解!
而顧常在拓撲上表現出來的東西,卻令章師姐都自愧不如,在拓撲學的考試中,從來都是穩坐鼇頭。
顧常這數學天賦,應該被龐師叔帶出去了才是?
因此見他在此,鄭法才有點疑惑,再一想,卻又想起來那三百弟子中,還真沒有顧常。
“弟子修為太低……”顧常垂下了頭,有點羞愧地道,“太上長老認為此次任務有些危險,就隻讓練氣三層往上的弟子前去。”
聽他這麼說,鄭法這才發現,這顧常還在練氣一層。
這速度可夠慢的。
“弟子……是四靈根。”顧常見鄭法臉色恍然,低聲道:“往日又沉迷數學,積累善功極少。”
鄭法也沒什麼話好講。
說實在的,四靈根能夠進九山宗,還是看在此人優秀的數學天賦上,也可以說,此人用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但這種改變,終究有著儘頭。
鄭法細細打量著顧常,這弟子身上的衣服雖然算不上破爛,但也挺陳舊的。
在九山宗弟子裡麵,他應該屬於修為最低,財富最少的那一批。
他也明白,顧常一進九山宗,就麵臨著一個所有修士都會麵對的問題——靈根的限製。
九山宗是對靈根並不那麼苛刻的宗門,甚至可以說,顧常在其他任何玄微仙門中,都沒有修仙的可能。
但九山宗卻又無法完全擺脫玄微仙門的特征,一個雜靈根的弟子,永遠比單靈根甚至有道體的弟子,更艱難,更貧窮。
顧常低著腦袋,顯得頗為自卑。
鄭法卻也沒說什麼話。
他偏愛數學好的或者說有悟性的弟子不假,但也不願意因著這份偏愛,給予一些不應該的賞賜或是幫助。
“沒出去,那你最近在做什麼?”
顧常猶豫了半晌,開口了:“弟子……有意去樂土島上,當一名老師。”
鄭法見他話沒說完的樣子,便沒開口,就靜靜聽著。
“修煉花費大,我天賦又差。我想著,積累些善功,用來自己修煉,或是娶妻生子……”顧常說到這裡,臉色還有些微紅,“我也到了年紀了,家裡正給在給我說親。”
這選擇……不能說不好。
彆看顧常在九山宗過得慘,但好歹是九山宗正式弟子的身份。
他這樣的老師,賺善功也不少。
甚至鄭法都能想見,顧常家裡給他說的親,絕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子,最有可能的,便是和九山宗什麼弟子的旁支。
但另一方麵來說,這種選擇,大概率是將改變命運的希望,放在了下一代——
也就是說,一旦生出個資質優越的兒女,便用積累的資源傾力培養,反哺家族。
這倒也是條路子,甚至是玄微界許多家族的生存之道。
隻是看顧常的表情,卻知道這抉擇不那麼容易做——畢竟,這可以說是放棄了自己的道途。
見顧常低頭沉默,鄭法想了想,朝對道:
“跟我來。”
“嗯?”
鄭法也不解釋,隻是帶著他走到了一處兩進小院。
這小院在大學島深處,極為僻靜,院門口釘著一個門牌,門牌上寫著一行墨字:
“《仙道》編輯部”
進了小院正堂,就見一張很長很長的黑木桌子,這桌子如此大,大的將整間房分成了一個古怪的曰字。
木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玉筒和信封,都是最近這些弟子投來的稿件。
顧常站在正堂中,摸不著頭腦,手足無措。
鄭法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雜物,從裡麵抽出一本樣刊,朝顧常遞了過去。
“掌門……這是?”
“《仙道》你聽過吧?”
鄭法問他。
“聽過……”顧常呐呐地說道,“弟子買不起,聽說煉氣期也看不懂。”
《仙道》期刊是要錢的,還挺貴。這錢主要是給投稿者發稿費用,當然,稿費的大頭,還是宗內的善功獎勵——但無論怎麼樣,這期刊都不免費。
在鄭法看來,知識有價值和知識需要傳播,是不大矛盾的事情。甚至隻有讓人人都認可知識的價值,才會讓人去學習舊知識,創造新知識,才反過來帶來知識的廣泛傳播。
另一方麵,如今期刊上的大部分文章,和煉氣期關係不大的。
鄭法也不讚同拔苗助長,在他看來,在修行的初期,還是以鞏固基礎知識,學習研究方法為主。
如今將這樣刊給顧常看,不過是鄭法有些感慨——因為白老頭和唐靈嫵,他對數學天賦好點的人,有些不可否認的有些偏愛。
“這本我出錢。”鄭法朝顧常道。
“是,多謝掌門。”
顧常茫然地接過樣刊,又聽鄭法說道:
“我給你這個,是希望你明白兩件事——”
顧常看著鄭法。
“第一,資質在我九山宗不是一切,智慧和知識在我看來,比資質重要,想生個弟子,靠運氣改變命運太過縹緲,我希望你珍惜自己的數學天賦……無論是什麼職業,最好彆放棄學習,有時候,知識也能改變命運。”
顧常張了張嘴,低聲道:“……是。”
他似乎是覺得自己天賦如此低,鄭法身為掌門,卻這麼苦口婆心,臉色頗為動容。
他正感動,鄭法的語氣此刻卻嚴厲了起來:
“第二,老師這個職業,不應該是你無奈之下的選擇。”
“希望用這個職業獲取善功沒問題,也是應該的……但你這個心態,不符合我對樂土島老師的要求。”
顧常喏喏:“掌門……”
“我也好,章師姐也好,甚至各位太上,都是大學島上的老師,你們可曾有半分看輕?”
顧常抿嘴低頭,似乎是有些想法,但又不敢說。
“我知道,你是說,樂土島上,都是些凡人……所以我給你這期刊。”
“這裡麵的許多文章,思想與智慧的重要性,遠遠大於修為,大於資質。”鄭法解釋道,“你若是能將這些研究方法吃透,若是能夠將這些理念傳授給那些樂土島的弟子。”
“這,才是我九山宗的根本。”
“比你是個單靈根,比你是個什麼道體,對九山宗重要許多。”
鄭法從不諱言自己對教育的重視,特彆是第一個五十年計劃出來之後,各行各業需要的人才數量,簡直是個大黑洞。
教育,是第一個五十年計劃最重要,最基礎的部分,也是鄭法準備親自盯著的部分。
對顧常的叮囑,其實也有這個原因在。
見顧常有些若有所悟,鄭法又道:“你可能不知道,日後,宗內會對教育投入更多的資源。你們的職責,非同尋常。”
顧常臉色繃了起來,朝鄭法嚴肅地說道:“弟子懂了。”
鄭法點點頭,朝他道:“你回去吧。”
看著顧常慢慢走遠,他心中也有些可惜——無論怎麼說,這個弟子,怕是被靈根這件事耽誤了。
這事,其實挺影響九山宗的發展,但一向沒什麼頭緒。
……
樂土島上,顧常伏在燈前,閱讀著鄭法贈送的樣刊。
說起來,大部分東西他真看不懂,但拋開一些比較陌生的名詞,其中許多思路,卻又非常簡單直白。
“知識……”讀累了,他仰頭望著窗外遠處的路燈,目光迷離,“改變命運?”
“那靈根能被改變麼?”
想到這裡,他先是失笑搖頭,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後來卻又忍不住,拿著《仙道》,一篇一篇的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