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城,白王府邸。
蕭崇正在演武場練劍,他的劍不快,劍意相比以往,少了幾分殺氣,多了幾分厚重和浩然平和,一看便知是仁人之劍。
臧冥匆匆跑進來,都顧不得行禮。
“王爺,陛下來了。”
蕭崇愣了一下,不見絲毫慌亂,甚至臉上的表情,都如往昔一般,掛著溫和的笑意。
“慌什麼,替本王更衣。
對了,彆忘了將束帶取來。”
似乎被他的淡定所感染,臧冥緩了口氣,點了點頭。
白王府外,蕭若瑾抬頭看了看門楹,突然發現白王府似乎顯得過於冷清了些。
隻是他並未多說什麼,邁步走了進去。
“兒臣恭迎父皇,接駕來遲,還望父皇恕罪。”
蕭若瑾看著蕭崇眼睛上蒙著輕紗白布,臉上流露出一絲關懷。
“不必多禮,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可是又有反複?”
“回父皇,未曾反複,隻是如今有些畏光,兒臣找禦醫問過,說這是正常情況,過些時日便好,累父皇擔憂了。”
看著不卑不亢,舉止有度,透著孺慕之情的兒子,一時間蕭若瑾心裡百轉千回。
這孩子,當真是一個好孩子,不爭不搶,做事也穩重。
可惜……這孩子不是楚昭的外甥,與楚國並無親緣。
楚國,終究成了他們北離頭頂上的一座大山。
父子倆說了一會兒閒話,蕭若瑾揮了揮手,隨從侍衛和伺候的太監丫鬟,紛紛退了下去。
整個大廳之中,便隻剩下父子兩人。
蕭重景這才開口道:“崇兒可知,望城山掌教與雪月劍仙即將成婚一事?”
蕭崇愣了一下,點點頭:“兒臣從望城山回天啟城後,雖一直在養病,但外麵的消息,多少還是聽聞了一些,父皇可要要兒臣去望城山祝賀?”
蕭若瑾點點頭,又搖搖頭:“這隻是其一,望城山需要拉攏,但也不用太重視。雖說楚昭確實讓朕很忌憚,可他既然上了望城山,表明自己師承望城山,便說明他如今已無心世俗朝堂,朕要說的是,雪月城的三城主司空長風收了一個弟子,名叫蕭瑟。”
蕭崇心頭一動:“姓蕭?”
“不錯,正是姓蕭。”
“父皇是懷疑,這個蕭瑟,就是離家出走的六弟?”
蕭瑟為何離開天啟城,蕭崇心裡自然一清二楚。
隻是如今用離家出走,並非為兄弟情誼,而是為照顧眼前這個老頭的麵子,也算是給蕭若瑾一個台階。
如此說,隻會顯得當兒子的不懂事,而不是當爹的有問題。
事實上,聽到蕭崇說出離家出走四字後,蕭若瑾便老懷寬慰的笑了起來。
“朕是有此懷疑,所以要勞煩崇兒替朕走一趟。
若真是楚河,便把他帶回來,告訴他,隻要他低頭認錯,他便依舊是永安王。”
蕭崇似乎被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禮。
“父皇言重了,兒臣能代父皇行走,乃兒臣的榮幸,何談勞煩二字。”
蕭若瑾笑了笑,輕輕拍了拍身邊座位。
“不必如此拘束,坐。”
難得蕭若瑾表現出親近之意,蕭崇心頭卻頗為複雜,隻不過他並未表現出什麼,臉上反而多出了幾分笑意,顯得愈發溫潤如君子。
“若真是六弟,兒子自當將他帶回來,讓六弟在父皇膝下儘孝,讓父皇儘享天倫。”
“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
蕭若瑾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歎了口氣:“你們兄弟幾人中,隻有你最懂朕,也最為孝順,朕一直都記在心裡,你這裡冷清了些,明日朕讓瑾宣給你送些宮人來。”
“多謝父皇。”
“你我父子,不必如此客氣。”蕭若瑾搖搖頭,突然問道:“你可知楚河與楚昭是何關係?”
“六弟給我的書信中並未有過太多提及,但據兒臣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楚皇應該是六弟的舅舅。”
蕭若瑾嗯了一聲,卻是沒有多提,淡淡笑道:“如今雪月城正在舉辦百花會,李寒衣與趙玉真會宣布訂婚,你此時去怕是趕不及,便直接去望城山吧,我會讓葉嘯鷹隨你同行,能否收服於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多謝父皇,兒臣遵旨。”
……
……
西域,於闐國城外小山上。
曾經的荒野廢寺,因王人孫的進駐得以修繕。
不過大抵隻有王人孫一人的緣故,寺廟中依舊十分清冷。
“阿彌陀佛。”
碎空刀王人孫,不,應該說法葉尊者雙手合十,輕呼了一聲佛號:“百裡兄,多年不見,近來可好?”
百裡東君點頭,一時間感慨萬千。
“還好,一晃眼我們也有十餘年未見了。”
法葉尊者點點頭,並未多言,轉頭看向楚昭,同樣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多日不見,真人風采更勝往昔,不知無心師侄可好?”
上次相見,還是碎空刀的王人孫,了無生趣,借酒澆愁,醉生夢死。
如今的法葉尊者,滿目慈悲,麵色紅潤,眼神清澈,顯然心無掛礙,不染塵埃,儼然一副得道高僧模樣。
“嗯,還行,如今已處理好天外天雜事,正在閉關。”楚昭恍了下神,既然對方以真人相稱,他便笑著打了個稽首:“說來,還未恭喜大師,了卻前塵往事,喜得性空之境,如今佛門大宗師當再添一人。”
法葉尊者哈哈一笑,灑脫不已,一邊引楚昭和百裡東君往大雄寶殿走,一邊說道:“說起來,還要多謝真人點撥,當日真人問我的問題,如今我已可以明確答複。
我的刀,如今拿得起,卻也放得下。”
當初分彆之際,楚昭曾問過王人孫一個問題。
——佛家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放得下你手中之刀?
現在聽到法葉尊者的回答,楚昭笑著點了點頭。
“大善!這天底下,更多的是拿得起放不下。
一句放得下,可知大師已悟空三性。
我現在都有些後悔,當日就該讓大師入我道門才是,平白給佛門增添了一位禪道大宗。”
法葉尊者苦笑搖頭,隻說搖頭,還當真頗有幾分法蘭和摩珂的風範。
“真人莫要取笑我了,近些日子,我效法忘憂大師,方知忘憂大師這些年承受了什麼。
比起忘憂大師,貧僧遠不及也,哪裡當得起禪道大宗之稱。”
看得出來,如今的法葉尊者感慨頗多。
人生本就是一段旅程,沒有任何人能陪你走完。
所有的朋友,都隻是在人生的某一段路上結伴前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便會分道揚鑣。
能再相遇,便是萬幸。
若遇不到,便也隻能成追憶。
大雄寶殿中,佛祖低眉垂首,慈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