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趙少保勝!”
春風卷過整片桃花林,半空中旋轉飛舞的桃花才紛紛落下。
好一陣的寂靜後,那名站在場邊,負責充當“裁判”的金吾衛統領才回過神來,邁步上前,大聲宣布。
說話的同時,看向趙都安的眼神充斥著驚歎與複雜的情緒。
是的,驚歎!
去年佛道大比後,趙都安踩著天海小和尚,聲名大噪,大半年裡,其武道上的名聲早已傳播甚廣。
隻是因為“太阿劍”的存在,江湖中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他沽名釣譽,認為是女帝派出的卒子,為天海叫屈。
當然,這種看法也並不算錯,趙都安彼時的武力的確還不夠高,借助太阿劍的確很大程度取巧
——哪怕獲得神兵的認可,同樣是他自身能力的體現。
而事實上,不隻是江湖人,京城中的武夫又何嘗私底下不這般認為?
包括禁軍內上下的諸多軍中武者,例如眼前這名金吾衛統領,在此之前,也隻是對趙都安在朝堂上的手腕,辦事上的手段歎服。
但若說武道……修為……
他心中又何嘗服氣?隻是不敢公開吐露罷了。
然而……
就在今日,距離佛道鬥法過了區區半年。
趙都安卻隻用桃木枝,就擊敗了青山高徒肖染……隻等今日之戰消息傳開,可想而知,必將引起極大的轟動。
“趙都安……”柴可樵眯起眸子,心情極為複雜,而他身旁的七夜,更是麵色漲紅如豬肝色。
方才獲勝的喜悅蕩然無存。
他全程“旁觀”,自忖哪怕自己上場,也難以比肖染表現更好。
再想到半月前他的挑釁,以及來京前,替好友“天海小和尚”的不平……臉龐突然有些疼了。
“承讓!”
趙都安微笑著拱手抱拳,繼而彎腰朝仰躺在地上的肖染伸出右手。
肖染沉默著,拒絕了他的“好心攙扶”,撐著猶自疼痛的軀體,一點點站起來。
她受傷並不重,方才隻是一時氣機中斷罷了,隻是那一瞬,就足以讓欺身近前的趙都安將她重傷,甚至殺死。
“不必假惺惺,輸了就是輸了,擔不起‘承讓’二字。”肖染冷漠說道。
撿起地上的軟劍,披著散亂的黑發,默默走回隊伍中。
嘖……這小妮子還挺有脾氣,說的好像我樂意扶你一樣,發揮紳士風度是有風險的好吧,貞寶在旁邊看著呢……趙都安撇撇嘴,走向女帝。
抱拳行禮:“陛下,臣不辱使命,戰而勝之。”
徐貞觀嘴角掛著笑容,但在外人麵前,須維持威嚴儀態,便隻輕輕“恩”了聲,道:
“趙卿辛苦。”
為領導分憂,不辛苦……趙都安下意識一句奉承話險些脫口而出,但忍住了。
等邁步走回隊伍,海公公朝他露出笑容:
“桃花神劍使的不錯。”
“都是陛下栽培的好,以及公公平日照拂有加,武功殿同僚們上下齊心,皇宮上下宮人亦多有幫助。”趙都安謙虛道。
聽得海公公一愣一愣的,隻覺這套話術雖不大真誠,但聽著莫名很是舒坦。
“恭喜少保。”一旁,名為唐進忠的供奉認真道。
趙都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儘力即可,不必有壓力。”
冷酷沉默,最符合“大內侍衛”刻板印象的唐進忠點頭,扶著刀鞘,邁步出列。
裁判大聲道:
“第三場,青山柴可樵對決武功殿唐進忠!”
四周人群這才回過神,想起還有最後一場,亦是決勝場。
穿麻衫,踩草鞋的柴可樵邁步走出,與對麵衣著一絲不苟的唐進忠見禮:
“上次我來京城,本想討教皇族武學,可惜未能如願,今日還請賜教。”
唐進忠沉默以對,他背負著決勝的壓力,肩頭重擔可想而知,隻平靜道:
“請。”
……
人群中,趙都安站在海公公身側,蟒袍老太監攏著袖子,目不斜視,聲音卻響在他腦海:
“看好了,世間境搏殺,或對你日後突破有所助力。”
趙都安屏息凝神,道:
“公公覺得勝算幾何?”
海公公沉默了下,說道:
“若青山派來的乃是斷水流,我們必輸無疑。”
咦,你的意思是……有勝算?難道老唐之前也藏拙了?趙都安驚訝之下,還想再問,卻見場中雙方已動了!
柴可樵率先動了,他沒有拔出腰間的斧頭,而是周身有淡青色雲氣流竄,邁步朝前衝去。
邁出第一步時,他體表青氣覆至全身。
邁出第二步時,青氣幾乎凝結為板甲。
邁出第三步時,麵色也轉為靛青色,如同鬼神修羅。
唐進忠冷哼一聲,竟也將佩刀掛於後腰,他雙膝一沉,“轟”然一聲,眉心一點火苗竄起。
繼而,他身上突兀凝出一個高達兩米,半透明,渾身覆著甲胄的浮屠將軍。
“記得六章經內,可以與圖卷中的古人學藝麼?這浮屠將,便是唐進忠在六章經中的‘師父’,亦是敵人,而當他踏入世間境後,便將這古人煉化為了自己的‘本命神’……
你可以粗略理解為,弱化許多的神明,亦或是武神的雛形……”海公公低聲解釋。
啊?還可以這樣?所以咱們“武神”途徑,是這麼升級的?不是……那等我踏入世間,難道也能將裴念奴煉成‘本命神’?
不對吧,裴念奴明顯不是簡單的“畫”……更類似器靈的存在……而且我現在就能召喚她出現,不用等到世間境……恩,每次請她出手,代價文抄十章……
趙都安欲言又止。
並且,若說“本命神”,他氣海中還沉睡著一條“龍魄”。
恩,這麼說,等我踏入世間境,會是個什麼情況?總覺得會和你們大不一樣……等等,不要胡思亂想,集中注意力……
趙都安收束念頭,聚精會神觀戰。
“砰!”
唐進忠的本命神虛影與其融合後,立即於體表凝聚為覆蓋全身的,由氣機凝結的鎧甲。
兩人不躲不避,同時朝對方狂奔,打出雙拳。
四隻拳頭對轟之際,狂暴的氣浪以二人為中心朝四麵八方擴散。
女帝微微揚眉,探出一根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一點,那戰鬥的氣浪便在眾人身前消弭無蹤。
“轟轟轟……”
兩人瘋狂對轟,轟鳴聲不絕於耳,更從地麵躍起,打到半空,複又落下。
幾十回合後,唐進忠一記炮拳轟出,柴可樵如秋葉般倒飛向半空,其淩空踏出幾步,回手抓起斧頭,朝下方擲出!
斧頭霎時間紅熱滾燙,好似不久前還在千度熔爐中錘煉,呼嘯旋轉斬向唐進忠,卻被其猝然拔出的上品長刀挑飛。
柴可樵人在半空,抓起飛回的斧頭,再次劈下,一斧之下,整個桃林地麵撕出一道十數丈的猙獰疤痕。
唐進忠側步閃避,繼而猝然突至他身前,雙方短兵相接,兵器碰撞聲密集如鼓點。
“好強……無論是內力之渾厚,還是對武學的掌控,都非神章境的我可比。”
趙都安全神貫注,越看越心驚,他突破晉級後的喜悅逐步被敬畏取代。
過往他數次目睹世間境出手,卻隻看個熱鬨,如今修為增進,才瞧出裡頭的門道。
薛神策,董太師等人同樣聚精會神,前者神色認真,後者雖看不懂,卻也大概判斷出,雙方竟有點勢均力敵的意思。
而整個桃花林被兩個粗暴武夫的攻伐波及,受了無妄之災。
雖竭力控製,依舊有不止一株桃樹倒下。
終於,數百個回合後,唐進忠身周鎧甲突地膨脹,本命神二次浮現,這次,本命神的眼神似乎有了些生氣。
那虛幻的,六百年前的浮屠將軍冷漠掃視柴可樵,手中憑空抓出一柄巨劍,高高舉起。
唐進忠也進步同步,高舉長刀。
他身周透出猩紅殺氣,隱約好似有古戰場虛影浮現。
柴可樵眉頭一皺,眼孔中有狠厲之色閃過,卻終究還是歎息一聲,以罡氣防守。
“轟!”
唐進忠一抹血色刀光如匹煉砸下,柴可樵毫不意外,被當場擊落,摔在地上,丟下兵器,咳出一口血,抬手認輸。
裁判統領上前一步,激動道:
“唐供奉,勝!”
嘩——
直到此刻,周圍屏息凝神的人群才如夢方醒,近乎同時吸氣——方才觀戰太入神,都忘記了呼吸。
勝了!竟是勝了!
眾人難掩驚喜,薛神策更是愣了下,旋即深深看了唐進忠一眼,輕聲歎息。
“怎麼回事?”
七夜和肖染將近乎虛脫的柴可樵接回來,喂給他療傷丹藥,關切詢問。
他們都看出,柴可樵最後一刻收手了。
“這瘋子要和我賭命。”柴可樵麵色發白,眼神無奈。
兩人愣了下,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