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趙都安起床洗漱,在與一眾隨從簡單吃過早飯後,便勒令備車,準備親自前往沈家吊唁。
對於這個命令,海公公等人沒有任何意外,對“趙閻王”的作風了解無比的他們知道,昨夜沈家放棄了登門求和這個選項後,留給他們的隻剩一條路。
馬車一路出了客棧,途中趙都安在街上隨手買了個花籃,笑道:
“去吊唁總不能空著手。”
非要與他乘同一車廂的般若菩薩嫣然一笑:
“貧僧可為那沈家二公子超度。”
你還挺上進……趙都安揚起眉毛,心說女人主動起來,真的沒那麼難追……慢熱不存在的。
沒搭理直勾勾盯著他的女菩薩,趙都安閉上眼睛,回想昨夜看過的沈家資料。
沈家真正的主事人,那名老太君,說來也是個傳奇女人,有點類似於青州的蕭夫人,但權力過渡更為平穩,且足夠命長。
若將沈家比喻為地方的土皇帝,那老太君就是暮年慈禧一般的太後。
隻是常年隱藏在深宅大院中,暗中操控偌大豪族,不知性格如何。
“昨晚給了他們機會,卻無人上門,這是擺明了不給我這個京官麵子。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強硬態度?”
“可惜,你們大概以為,我是如寧總督一般的性格,恭喜你們,猜錯了。”
……
沈家主宅不在擁堵雜亂的府城區,路程一個多時辰。
趙都安抵達時,太陽已懸的老高,沈家主宅赫然是一大片南方園林,占地頗廣。
遠遠望去,屋脊交錯,樓宇和平宅錯落有致。
大門掛著白燈籠,地上灑著紙錢,掛著白綾,外頭有不少車馬,似都是來吊唁的。
以沈家數百年底蘊,如此大操大辦,各地有頭有臉的人,但凡能來的,都要來吊唁一番。
如此,也是為何非要將喪禮拉長這麼久的原因。
趙都安這前呼後擁的隊伍抵達,立即引起了守門的家丁的注意:
“來者何人?”
趙都安慵懶靠在車廂內,懶得出去,朝車窗外的沈倦道:
“你去說吧,說來這還是你本家。”
梨花堂“四朵梨花”之一的沈倦嘿了聲,嘀咕道:
“我家和他們可沒關係。”
人已走上前,對家丁說明來意:京城趙使君聞聽沈二爺死訊,特來吊唁。
家丁不敢怠慢,立即跑進去一人通報,片刻後,沈府大管家走了出來。
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大管家執掌沈家主脈府內一應事務,在建成道,權力何止七品?縣令見到也要低頭。
更因這層“大管家”的身份,在門內,是一介家奴總管,出了這道門,便是橫行建寧府,無人敢小覷的座上賓,其權勢地位,比沈家許多子弟都大出許多。
常年與江南文人交往,附庸風雅,唇角兩撇胡須精致的幾乎如同毛筆畫上去的。
“來者是京城白馬監,趙使君?”
大總管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瞰沈倦,得到肯定答案後,他負手淡淡道:
“前來吊唁,須提前至少三日遞上名刺拜帖,方可入內。既是京官,大可寬限至一日,遞上名刺給我,明日再來吧。”
話音落下,不隻以沈倦為首的梨花堂校尉。
便是唐進忠等武功殿供奉,也都麵色齊齊一沉!
好大的威風!
趙大人進皇宮,都無人敢阻攔,這沈家大宅,規矩倒比皇宮還多。
大總管見狀,卻是嘴角泛起冷笑,他早得到主家吩咐,不必給這什麼趙使君好臉色。
這裡可是建寧府,天高皇帝遠,哪怕是相國李彥輔,回到南方來,也對自家老太君客氣有加,何況一個得寵的麵首?
過江龍?又如何?
沈倦深吸口氣,壓抑怒火,走回馬車旁:“大人,怎麼辦?”
車廂內。
趙都安笑了笑,忽然看向車內盤膝端坐的女菩薩:“依菩薩之見,本官該如何?”
般若菩薩一雙“慧眼”靜靜審視他,半透明的妖異眸子掠過一縷亮光,笑道:
“你的心告訴我,你想殺人了。”
“菩薩不愧是一雙佛門慧眼,當真能洞察人心。”趙都安哈哈一笑,麵色譏諷,朝車窗外吩咐:
“沒聽見嗎,神龍寺的菩薩說了,殺人。”
沈倦精神一振,咧嘴一笑,手按刀柄便折身朝大門衝去,幾步邁上台階,長刀“鏘”的一聲出鞘!
沉聲道:“什麼東西,也敢擋道!”
大總管看到對方拔刀上台階時,就已意識到不妙,卻還強撐著,猜測是嚇唬人,不敢真動刀。
直到看到沈倦眼神中的殺意,登時肝膽巨震,扭頭就要跑,可雙腿卻如同灌了鉛般,無法動彈!
“噗!”
沈倦一刀將這位不遜色於六品官的大總管捅了個透心涼,抬腳將屍體朝前一踹,道:
“還等什麼?還不給大人破門?!”
一聲令下,一眾梨花堂錦衣率先反應過來,齊刷刷抽刀,兩名守門家丁嚇得扭頭就跑,大聲喊人。
侯人猛啐了一口吐沫在手上,刀氣如匹煉砸出,“轟”的一聲,將厚重的門扇砍的稀巴爛。
其餘錦衣不甘示弱,紛紛抽刀朝沈家的中門一陣亂砍,眨眼功夫,幾乎將整座大門拆了下來。
看的一眾大內供奉嘖嘖稱奇,心說還是你們在外頭當差的爽啊。
“菩薩,隨我下車可好?”趙都安笑著邀請。
般若菩薩認真道:“我佛慈悲,趙大人枉造殺孽,隻怕……”
趙都安撇撇嘴,先一步下了車:
“當我沒查過資料?這個大總管手底下無辜的人命比本官都多,這叫為民除害,勝造七級浮屠。”
那叫“救人一命,勝造……”
般若菩薩想糾正,又想到趙都安辯經力壓東西佛門,一陣無力。
……
……
將時間線向前拉。
早些時候,漕運衙門。
寧總督在與妻子徹夜溫存後,起的晚了一些。
他穿著一身常服,走入衙門內的書房,一邊吃著夥房送來的,已經有點涼了的早飯,一邊等待溫師爺進來。
“總督,您找我。”謀士幕僚打扮的溫良走進門,拱手問道。
寧則臣心情不錯,滿麵紅光,一邊吃著肉包子,一邊笑道:
“昨晚回來匆忙,未來得及與你細說,教你準備的那些,給趙使君過目的案牘準備好沒有?”
溫師爺點頭道:“早已備好。”
寧則臣滿意點頭,這位跟了他十年的師爺兼友人辦事從來滴水不漏,凡是交待的,鮮少錯漏。
“很好,辛苦你再去一趟趙大人下榻的客棧,請他過來。衙門內的機密案牘,實在不方便送過去給他看……”
口中說著,寧總督頓了頓,改口道:
“這樣,等下還是我親自過去一趟吧。”
若論官銜,他這個二品大員,是比趙少保的“正三品”高的。
何況,他還是實權官員,而非少保這等榮譽性質的官銜。
但一來趙都安救了他妻女,二來人家終歸是替陛下辦事的使者,寧總督覺得自己得客氣點。
溫師爺卻搖頭道:
“不必了,我已經去請過了。趙使君不在,說是出城去了。”
“出城?”寧總督一愣,心頭生出不妙預感:“他去哪裡了?”
“說是去沈家,吊唁沈二爺。”溫良語氣特彆溫良地回答。
!!!
寧總督突然想起來什麼,有些顫聲地問:“對了,昨夜沈家人是否……”
“沈家人不曾去見趙使君。”
“糟了!”寧總督手裡的肉包子都掉了,他臉色狂變,立即換衣服:
“備馬!”
理智雖然告訴他,趙都安不會做出過激的事。
但不知為啥,他突然有點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