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都安與菩薩下車,帶上海公公、浪十八、霽月等護衛朝裡走。
前方梨花堂與武功殿的人開道,聞訊來抵擋的沈家護院支撐不過一合,紛紛被打倒在地。
古香古色的園林內,處處栽著碧綠的古柳,池中儘是片片荷葉,青石板與鵝卵石鋪設的小徑儘頭,是飛簷翹角的亭子、鏤空門窗的大屋,假山花池.共同組成了婉約的南方園林。
趙都安往前走了一陣,忽然發現前方開路的下屬停了下來。
他疑惑前行,眾人散開,才看到前方赫然攔住一人,數名錦衣捂著胸口,節節敗退回來,道:
“大人,是個高手!”
趙都安抬眼望去,那赫然是個約莫三十歲的男子,穿著一身天青色武者練功服,頭上纏繞一條白綾。
身材英挺,容貌不俗,青黑的胡茬將原本略俊美陰柔的臉龐,烘出幾分粗獷之氣。
其站在原地,右手中竟握著一柄比人高出一頭的偃月刀!
末端金黃的刀柄立在地上,沉重的刀頭拉出一道鋒銳的弧線。
“沈家這一代武道最強者,世間境武夫,沈無極。”
趙都安看到對方手持偃月刀的姿態,腦海中浮現出對應資料。
建寧沈家,數百年底蘊,除開每一代都有大量族人在朝廷擔任各類官職外,能屹立不倒,自然也不缺乏修行底蘊。
沈無極,便是這一代家族供養出的強者,其性格孤傲張狂,卻也有傲氣的底氣,幼年便展露出超絕的天資,沈家又花重金,請江湖上各路高手教導,光是青山上下來的高手,就請了至少五位。
身為家族養出的武夫,沈無極卻執拗地喜歡更適合軍中武將用的偃月刀這等重兵刃。
每每與人交手,鮮少留力,倒下劈死的修行者不知凡幾。
乃是江湖中,有彆於青山一脈的武道強者之一。
“趙使君依仗武力,擅闖我沈家門第,更痛下殺手,意欲何為?”沈無極橫眉立目,冷聲喝問。
趙都安淡淡道:“你還不配與我說話,回去叫能做主的人來。”
沈無極眼中透出怒火,他冷笑一聲:
“聽聞你在宮中,擊敗了青山肖染。不過,你擋不住我一刀。”
不是,消息傳這麼快嗎?本官莫非已在江湖武林揚名?趙都安大為驚訝。
還有點小高興……
至於沈無極的話,他並不反駁,廢話,人家高出自己一個大境界,除非開掛,否則能擋住才有鬼。
但……我又不傻,身邊帶這麼多高手,誰跟你單挑啊……趙都安笑眯眯指了指自己左右:
“這位是皇宮的海供奉,你肯定聽過。這位是神龍寺的般若菩薩,你想必也聽過。所以,你確定要螳臂當車?”
般若菩薩看了他一眼,幽幽道:
“貧僧乃方外之人,不參與朝廷事宜。”
頓了頓,她補充道:“不過趙使君若答應貧尼一個要求,自然也可勉為其難出手。”
“……”趙都安深吸口氣,指著浪十八與霽月,重新說道:
“你確定要螳臂當車?”
般若:“……”
苟在後麵走神的浪十八和霽月茫然地抬起頭,沒想到還用得到他們。
沈無極眉頭皺起,並不認識兩個被鎮壓在京城後湖,籍籍無名的高手,目光中跳躍火焰,死死盯著海公公,鄭重道:
“晚輩從小便聽過,大內海春霖的大名,亦無數次想請教海公公的手段,不想今日得償所願,還望海公公賜教一二。”
滿頭銀絲的蟒袍老太監一副昏昏欲睡模樣,抬起眼皮,自嘲道:
“看來咱家是消失了太久,也老了,隨便一個後輩都敢挑戰了。”
上山的人,嘲笑下山的神……
趙都安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上一個百年,巔峰期的海公公與上一代青城城主死戰,從偽天人境界硬生生打落下來,如今更因氣血衰敗,跌落到與斷水流相仿的層次。
而如今,一個沈無極都敢揚言挑戰了。
“大膽!”
突然,沉默寡言的唐進忠一個健步,走出人群。
這位性格沉默,堅如磐石的供奉一步跨出,周身絲絲縷縷的氣機升騰,背後緩緩凝聚出高達兩米,身披重甲,覆蓋全身的浮屠將軍虛影。
沈無極瞳孔收窄,沒料到這也是個世間強者,近乎應激一般,手腕一擰,腳下青磚哢嚓碎裂,崩裂蛛網裂紋。
一股股虛幻火焰,循著偃月刀繚繞上刀尖。
“且慢!”
正在雙方行將動手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對峙氛圍。
趙都安好奇看到,園林深處,一名走路姿勢與宮廷禮儀侍者彆無二致的女婢走出來,神色平淡道:“老太君說了,請趙大人進院。”
沈無極有些不甘地熄滅火焰。
唐進忠卻扭頭看向了趙都安。
“嗬,收起來吧,人家都這般說了,本官也得尊老不是?”趙都安笑吟吟擺了擺手。
唐進忠退回隊伍。
趙都安看了眼那名資料中,名為“紅姑娘”的,沈家老太君的貼身大婢一眼,笑道:
“帶路吧。”
紅姑娘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嫋嫋婷婷領路。
……
深入園林,步行數分鐘,紅姑娘帶一行人,抵達靈堂所在的大院。
這座院落極為寬敞,隻是被布置的一片悲涼慘淡,北向居中,赫然是一座靈堂。
白綾垂掛,立柱上是黑底白字的挽聯,居中的堂內,停著漆黑的極品木料打造的棺槨。
裡頭供桌上還有蠟燭燃燒。
靈堂前,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沈家人,男女皆有,並無孩童,皆頭戴白綾。
各房的話事人悉數回歸奔喪,可見沈二爺在老太君心中的地位。
趙都安一行踏入庭院,就看到這群沈家人正靜靜等待,朝他看過來。
人群最中央,立著兩個人,一個是身材魁梧,威嚴儒雅的約莫五十餘歲的男子。
赫然是沈家這一代家主,死去的“沈二爺”的父親。
而在這位名義上的家主身旁,真正為家族核心的,卻是個身材矮小許多,身高隻到家主肩頭的老婦人。
老婦人麵龐溝壑縱橫,不見慈祥,唯有冷厲。
滿頭銀發盤著,沒有佩戴珍貴首飾,隻用素雅的木簪子固定。
她穿著純黑色的,質地極佳的喪服,右手抓著一根龍頭拐杖!
光滑的拐杖表麵盤繞龍身,頂部是昂揚的龍首,威嚴懾人!
虞國禮製,非皇家之人不可用龍形,然“皇封兵器”除外!
曆代皇帝,會賞賜給功勳卓著的大臣“皇封兵器”,名義上,有“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權力。
沈家老太君便曾獲封,可手持龍頭拐杖。
“太子少保,白馬監使者趙大人到!”
錢可柔覺得氣勢不能輸,故意扯開嗓子,充當人肉喇叭。
而伴隨這一聲喊,沈家老太君眼神也深邃起來:
“原來是趙少保親臨,不知有何貴乾?”
可柔你可真給大人我長臉……誰再說你不懂人情世故我跟他急……趙都安讚賞地看了眼小秘書,收獲後者一個甜甜的微笑。
趙都安笑容燦爛:
“沈老太君,本官聞聽二公子不幸病故,大為惋惜,故冒昧登門,前來吊唁。來人呐,將本官備好的薄禮送上!”
小秘書錢可柔乖巧地拎起趙都安路上隨手,花了區區幾十文錢,買的最便宜的紙花籃。
在沈家人殺人般的目光中,雙手捧著,遞到了老太君麵前。
這無疑已是羞辱。
然而滿頭銀發的老太君卻隻是點了點頭。
旁邊那位名義上的家主,這才將那廉價的近乎侮辱人的花籃收下,擺在靈堂一側。
拄著龍頭拐杖的老太君灰色的眸子幽幽盯著趙都安:
“少保有心了,這禮,老身便替孫兒收下了。”
趙都安笑容和煦,身體微微前傾,說道:
“老太君還沒問,我送的是什麼禮呢。”
什麼禮?自然是吊唁之禮……靈堂內,沈家上下數十口人眉頭皺起。
不知他何出此言,老太君也眯起了眼睛:“哦?少保送的什麼禮?”
趙都安笑容燦爛,輕輕吐出兩個字:
“賀禮。”
沈家人,登時齊齊變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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