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刻,突然大門方向傳來聲音:“靖王世子殿下到!”
一聲叫喊,打破劍拔弩張的氣氛。
徐景隆來了?
趙都安愣了下,轉身回望,看到一名身穿華服,肩頭架著鷹隼,身後左右跟著大批仆從,容貌與靖王有六七分相似的青年,倨傲走來。
老熟人。
罔顧倫理,饞貞寶身子的“手下敗犬”,靖王世子!
“參見世子殿下!”
沈家人率先反應過來,紛紛開口。
徐景隆大步走來,神氣十足,麵帶笑容:
“不必多禮,本世子今日特來祭奠沈兄,也替家父探望老太君……隻是看起來,來的不巧,嗬,這不是小趙大人麼,何時來了建寧府?本世子竟不知。”
呸……你不知道,我把靈堂棺材吃了……趙都安腹誹,譏諷道:
“自當初湖亭一彆,我也對世子想念的緊。不過,這來祭奠,怎麼兩手空空?本官還買了賀禮呢。”
徐景隆笑容一滯。
他當然不是碰巧到來,而是從昨天,就一直盯著趙都安。
結果一大早,得知趙都安出城,連忙帶人追了過來,哪裡來得及買東西?
不過徐景隆反應快,拂袖不悅道:
“本世子與沈兄生前乃是好友,彼此情誼深重,送禮豈非玷汙這份情誼?等等,你送的賀禮?”
他有點宕機。
“對啊,不然呢。”趙都安理直氣壯。
徐景隆:“不是……”
“世子殿下來的正好,”老太君咳嗽了幾聲,打斷兩人,這位老婦人麵容哀戚,當即將趙都安抓人的事說了一番。
徐景隆“大驚失色”,不悅道:
“趙大人這事做的不對吧,沈家曆代出了多少公卿?何等門楣?豈是一區區漕幫潑皮三兩句話,便可攀咬詆毀的?便是要查,也該有了鐵證再抓人,豈有僅憑證詞,就拿人的道理?”
趙都安看了這條敗犬片刻,忽然走近了幾分:
“世子的意思是?”
徐景隆怡然不懼:“還請趙大人回去吧,本世子在這裡,不會放任你拿人。”
趙都安嘴角浮現古怪微笑:
“若我非要拿呢?你能攔我?就憑你這個手下敗將?還是說,斷水流就藏在四周?”
徐景隆麵色微變:“這裡是建成道,不是京師。”
“上次,你也說過類似的話,世子不記得了?”趙都安又湊近了幾分。
徐景隆下意識朝後退後一步,然後才意識到露怯,心頭惱火,乾脆邁步攔在沈家人前,冷笑道:
“趙大人好大官威,好,你要拿人,就將本世子一同拿去最好。”
趙都安目光閃爍,正要開口,忽然門外又傳來聲音:
“漕運總督到!”
人群外圍,匆匆套著官袍,一路騎馬帶著幾名親隨抵達的寧則臣氣喘籲籲進門。
看到靈堂中三方對峙的一幕,不禁頭皮一陣發麻。
“寧總督?你怎麼有空過來了?”趙都安笑了笑。
我為什麼來,你心裡沒點數麼……寧則臣不想說話。
他孤身在建寧府如一根釘子,釘在這,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持續推進新政,全靠他一身膽氣以及靈活的應變。
作為一名“實乾能臣”,寧總督沒有朝堂大儒的所謂風骨,也不介意恰當的時候,為了達到目的而“同流合汙”,適當忍讓妥協。
隻有那些袖手空談的無用清流,才會天真地以為,隻要武力足夠強,或有大義,就能解決地方問題。
而唯有實乾家才明白,與複雜局勢正確的相處方法。
“寧總督來的正好,”徐景隆嘴角上翹:
“趙大人說,你妻女被漕幫賀小樓派人綁架,還說是沈家主謀,可有此事?”
寧則臣沉默了下,說道:
“尚未查明,沈家或有疑點。”
老太君眯著眼睛,道:
“所以,總督也是來抓我兒去獄中審問的?”
寧則臣搖頭道:“尚未查明,自當慎重,豈可胡亂抓人。”
說完,他轉身朝趙都安拱手,歉然道:
“使君昨日初到建寧府,得知我妻女受難,一時義憤,懷秉公之心,欲與沈家主問詢,乃是一片公心,隻是其間或有誤會……此處,終歸是二公子靈堂,還望使君給寧某人個麵子……”
錢可柔不樂意了:“你這人不識好歹,我家大人……”
“小柔。”
趙都安打斷她,笑了笑,環視沈家與靖王府眾人,道:
“既有總督求情,今日便暫且算了,不過……涉及要案,寧總督識大體,顧大局,或不願深究。但本官會查下去,在此期間,望沈家主不要離開建寧府,供隨時傳喚。”
頓了頓,他忽然走到徐景隆麵前,二人貼的很近,看似給他撣去肩膀灰塵,嘴唇貼著世子耳旁輕聲道:
“我知道,指示賀小樓的,是靖王府,對吧?”
徐景隆眼皮跳動了下,鎮定自若:
“趙大人的想象力,一如既往的驚人。”
趙都安哈哈一笑,轉身揮手:“我們走!”
旋即,率領一群手下浩浩蕩蕩離開。
老太君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平靜說道:
“你們也去收拾下宅子吧。”
“是。”
沈家人應聲離開,竟是一個都沒留下。
徐景隆見狀,支開手下:“你們也去送一送趙都安。”
等靈堂外隻剩下老太君與徐景隆一行。
滿頭銀發的老婦人用灰色的眼珠盯著世子,說道:
“事情是靖王府做的吧。”
徐景隆詫異道:“老太君何出此言?”
老婦人冷哼一聲,幽幽道:
“整個建寧府,能指派賀小樓做動這種事的,除了我沈家,便隻有靖王爺。”
徐景隆笑了笑:
“隨老太君怎麼想,此事與王府無關。不過……其實,是誰做的,根本也不重要,不是麼?
哪怕沒有這件事,趙都安同樣會找彆的由頭,借題發揮。您也該看出來了,此人這次過來,就沒打算與我們好好相處,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啊。”
老太君說道:“王爺想說什麼?”
徐景隆認真道:
“家父的意思是,沈家若無力對郎趙賊,我靖王府可提供一臂之力。”
老太君沉吟片刻,轉身往靈堂內走:“替老身謝過王爺了,此事我沈家可自行解決。”
靖王府的幫助,豈是能白白拿的?
徐景隆也不著急,笑著道:
“也好,不過王府的大門,隨時為沈家敞開,什麼時候需要幫助,送個信就好。”
頓了頓,他補充道:“那個趙都安,不是個好對付的。”
老太君閉著眼睛,麵朝棺槨與香燭,單手合十,平靜道:“不勞世子費心。”
哼……老東西不見棺材不落淚……徐景隆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隻剩下靈堂白燈籠飄搖。
……
……
趙都安一行離開沈家宅子,朝城中返回。
乘坐的馬車內,菩薩被擠了出去,寧總督坐在車廂中,看著托腮走神的趙都安,欲言又止:“使君……”
“寧總督不必多言,我明白,你也是一片苦心。”趙都安擺擺手,並不在意。
“……使君在想什麼?”寧則臣問。
趙都安幽幽說道:
“我在想,沈家什麼時候會派人來殺我,會怎麼殺我。”
寧則臣愣了下:“不會吧,使君可是陛下身前紅人,他們豈敢……”
趙都安搖了搖頭,眼神含笑地看向這位總督:
“要不要打個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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