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龍寺將會獨善其身,不再參與爭鬥。
但女帝沒死……還活著,這就成了巨大隱患,以女帝的聰慧,必然能猜到,是玄印出手。
如此一來,玄印住持就必須繼續出力,確保女帝無法返回京城。
而女帝沒死,之前的囑托就依舊有效力,張衍一死死盯著玄印,確保天人境不再下場。
武仙魁那個練武練的腦子莫名其妙的武夫,也隻答應出手一次。
關鍵時刻還反打了法神一拳,完全無法指望。
所以……
靖王已通過術法手段,得知神龍寺暗中派出一隊人馬南下,圍堵女帝。
“如此一來,本王的人由南向北,神龍寺人由北向南,前後夾擊,她插翅難飛!”
靖王冷笑,抬手掀開盔甲後鮮紅的鬥篷,邁步望向整齊列陣,黑壓壓一大片,守在寒山寺腳下的披甲大軍。
“虞國若要昌隆,祖宗基業若想長青,豈能將大好江山,寄托於一女子?等她真誕下什麼子嗣,再傳位下去,這江山姓徐還是姓趙?亡國竊種,該死!”
靖王翻身上馬,扯動韁繩,扭頭望長安,眼神熾熱:
“這天下,就該姓徐,千秋萬代!不容有失!”
寒山寺內。
“菩薩,山下的大軍走了。”
一名僧人推開門扉,朝背對他的菩薩道。
“知道了。”般若輕聲開口,垂眸俯瞰眼前大水缸。
水缸中栽種一株蓮花,荷葉鋪了半個缸,底下有一尾火紅龍魚遊曳。
民間傳聞,龍魚出,群雄逐鹿。
“多事之秋。可惜了那上好爐鼎……”般若菩薩呢喃,似還惦記著趙都安。
她旋即搖搖頭,並不認為,失去了女帝這座靠山的趙都安,還能活著。
“還有……玄印……你是否參與其中?”
般若俯瞰水缸,清澈的水麵蕩開漣漪,隱約好似浮現京城圖景。
老尼姑眉頭緊皺,她想立即返回京城,但卻知道,靖王不會容許她北上。
“不知京中庵裡如何了。”
……
京城。
在這個書信很遠的年代,消息的傳遞總是很慢的。
不過因種種術法手段,女帝失蹤,八王起兵的消息,還是在幾日內,就被少部分人率先獲知。
這一日,辯機法師敲開了寂照庵的門扉。
在般若居住的那座小院的池塘畔,找到了雲陽公主。
般若離開後,尼姑庵內,再無人可壓製這位大長公主殿下,雖其依舊受到“禁足”,無法走出去。
但在庵內,卻行動自如,無人敢約束。
於是,快憋瘋了的長公主鳩占鵲巢,堂而皇之,將般若的住處霸占為己有。
這會,她換上了大紅的長裙,赤足坐在池塘邊,將兩隻玉足浸透在水中。
“法師你來了!”
雲陽公主眸子一亮,站起身,踩在石頭上,笑吟吟看向唇紅齒白,秀色可餐的辯機。
辯機法師雙手合十,淡淡道:“貧僧此番前來,乃是告知殿下一個消息。”
“什麼?”
“陛下封禪失敗,重傷失蹤,八王起兵,如今各路兵馬已奔向京師。”辯機感慨道。
“什麼!”
雲陽公主大驚,拉著辯機,仔細盤問,等得知詳細情報,她一時又哭又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竟不知是快意多些,還是苦痛多些。
徐貞觀在時,她對這個侄女隻有怨憤,這一年的禁足,更令她轉為恨意。
但當得知親侄女真的可能要死了,心頭又湧上酸楚和空蕩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恨的目標。
雲陽公主茫然呆立,良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拽住辯機的袖子,將他的手,生硬地拉扯過來,按在自己胸口,央求道:
“大師,我這裡好疼,好心疼。”
辯機眼神悲憫:“阿彌陀佛。”
他心頭忽然浮現起常讀的佛經上的句子:
渡己先渡人。
“殿下,不如去禪房中,由小僧為你解開心結。”
……
……
馬車駛過長長的官道,進入百花村。
每一年的盛夏,是坐落於淮水道,遠近聞名的百花村最美麗的時節。
屆時,越過赤道的陽光會均勻地灑在這片藏於青山綠水間的村落,農人們栽種的,源自各地的花卉,紛紛盛開,爭奇鬥豔,花香最濃鬱時,可飄出十裡。
住在百花村的村民,與世代住在皇家園林中的民戶一般無二,都在官府的匠籍冊子上記錄姓名。
世世代代,為皇家栽種花卉。
成熟的花卉會栽在花盆中,一批批裝上牛車,跨越千裡送去北方的京師。
出現在皇宮的宴會上,填補禦花園的空缺,流通於京師權貴們的宅邸深處,被貴婦人們互相追捧,甚而衍生出“鬥花會”這等娛樂活動。
趙都安駕著中途想辦法購置的馬車,載著女帝,二人改頭換麵,進入了百花村。
馬車行走在鄉下的泥土路上,道路兩側,是幾乎一望無際的花海,濃鬱的香氣撲鼻。
花叢中,大群的粉蝶在糾纏起舞。
“陛下,按照地圖,從百花村經過,是較為安全的路徑,這片地域勉強也算皇室的產業,可以最大程度避開當地士族的眼線。”
趙都安戴著草帽,眼神略帶警惕地四下打望,口中說著。
距離逃出建成道,又過去了好些天,這一路上,他們又陸續遭遇了不下幾十次敵人的追捕。
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源自於淮水道的地方宗族勢力。
如同預料的那般,淮安王閉門後,整個淮水道,成為了各大士族的舞台。
這幫底蘊深厚的家族,在地方上有著密密麻麻的眼睛,同時,暗中也都蓄養著江湖上的武夫。
趙都安雖不懼絕大部分家族打手,但卻擔心暴露行蹤,引起暗中追捕的高手的注意。
所以,一路上被動應對,也免不了受傷。
不過好在沒有陷入生死危機,幾次危險,也都疑似被跟在後頭的供奉們出手解決。
饒是如此,這一路奔波,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皮膚也黑了許多。
不過一雙眸子卻炯炯有神,且氣海內,氣機磅礴充盈,吐納時隱有山呼海嘯之音。
他有種預感,自己已經逼近神章巔峰,距離世間境越來越近。
“好,那就在百花村借宿一日,不要多留,以免我們的身份,引來追兵,給這些虞國子民惹來麻煩。”
車廂內,徐貞觀掀開窗簾,望著外頭姹紫嫣紅的花海,緊繃的心弦也稍有放鬆。
她用麵具改變了容貌,如今隻算個清秀的女子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尋常的女子襦裙,並未再扮做男子——那樣反而容易引人起疑。
如今給外人看來,君臣二人,便如同一對外出趕路的小夫妻一般模樣。
至於傷勢……
徐貞觀一路上不斷調息,體內玄印留下的“掌力”終於漸漸消退,如今雖還有殘留,但所剩不多。
可惜,因這掌力的存在,她的內傷恢複的極為緩慢。
如今雖也可行動自如,但力量勉強隻能摸到神章初品,還不可持續。
一旦運轉氣機,就會加劇內傷……彆說重返巔峰,距離恢複“世間”境,都還要些日子。
而這一路上,親眼所見的地方淪陷,官府被叛軍攻陷的一幕幕,則令她早已心急如焚。
“陛下且放寬心,起碼淮水目前還沒被叛軍徹底攻陷不是麼?
再往北,臨封道肯定還在朝廷手中,西、北兩方,皆有邊軍駐守,東邊的青州王實力太弱,京營足以對付。”
趙都安輕聲安慰。
女帝點了點頭,露出笑容:“你說的是,是朕心急了。”
這時候,馬車駛入百花村中,前方出現了一棟棟房屋,好似童話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