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李氏,乃李彥輔背後的世家大族。
“說。”
“是,家裡帶話說,靖王、慕王皆已入淮水,不日將抵京,懇請相爺為家族榮辱安危考慮……若能把控朝堂,控製京師,待諸王抵京,方可待價而沽,為李氏再,謀百年存續……”
書房中,相國父子安靜聽完了這名家仆的口信。
“知道了,出去吧。”李彥輔沒有表情地擺了擺手。
家仆又磕了個頭,起身走出房間。
“父親,動手吧,如今局勢危機,若等諸王大軍攻入京師,一切就晚了。”
李應龍顯得有些激動,“且不說家裡,單單是底下的人,這些日子也躁動不安,若您再不點頭,隻怕……”
李彥輔冷眼看他:“是你在躁動吧?”
李應龍額頭冷汗沁出,糯糯不能言語,偏生這會,他突然一咬牙,鼓起膽氣:
“父親!這一年來,女皇帝屢次敲打我們,底下當真是人心渙散,咱們一忍再忍,女皇帝勢力也不斷做大,如今她也失蹤了,估摸著是回不來了。
哪怕真回來,沒了天人修為,她還有幾分勝算?
這虞國的天,定是要換了,有諸王在,咱們李家當不成皇帝,但謀個從龍之臣,總歸是大有可為……
您若不做,旁人也會做,如今城裡那些位高權重的幾個,誰敢擔保他們不存著一樣的心思?我們得儘快下手啊,若晚了,一切就完了!”
李彥輔麵無表情拂袖:“出去。”
李應龍咬牙苦勸:
“父親,您還在猶豫什麼?之前薛神策在城內,勝算還不大,可如今他也出城去了。
隻要您點頭,禁軍裡金吾衛,千牛衛兩位統領都會策應,再加上咱們在京內這些年豢養的死士,控製如今的朝堂輕而易舉……”
“出去!”
李應龍歎息一聲,跺腳離開。
書房內,隻剩下一身紅袍,係白色腰玉的李彥輔端坐,眼睛盯著書桌上,一隻裝飾用的巴掌大的小刀,出神許久。
……
……
就在城內人心惶惶,暗流洶湧,所有人都還以為女帝仍在逃難的時候。
京城南門外,寬闊的官道上,一輛馬車逆著人流,朝城門進發。
趙都安借助易容麵具,再次更改了容貌,這會扮做車夫,一邊揮鞭,一邊望著路上的車馬,道:
“陛下,真的要低調進城嗎?”
車廂內,恢複修為後,服用了易容丹暫時改變了麵貌的徐貞觀盤膝打坐,聞言淡淡道:
“朕既已回來,便也不急於一時露麵。先悄然入城,了解情況,再回宮才好。你當初從濱海道抓捕莊孝成回京,不也一樣?”
不是,你和我比乾啥……趙都安無奈。
女帝晉級後,趕路奇快,雖說這個世界的天人做不到“朝遊滄海暮蒼梧”,無法做到千裡瞬息即至。
但禦劍飛行,可無視地理阻礙,仍舊大大縮短了回京時間。
君臣一路疾馳,沒有在臨封停留,於天亮前抵達京城附近,女帝卻要求低調入京,先摸清楚情況再說。
“可問題在於,我覺得咱們這樣一點都不低調。”
趙都安輕輕歎息,用馬鞭指著官道上大批迎麵而來的出城隊伍。
若是以往,進城出城的人相差不多。
但如今卻迥然不同,一眼望去,大多是出城的,進城的寥寥無多。
“看來叛軍謀反的消息,已在城內傳開了,這個時候,該封鎖城門,禁止進出才對。”徐貞觀眉間結著憂愁,望著車窗外的一幕:
“眼下這般,隻能說明,朝廷的命令並未被嚴格執行。”
不,你這話委婉了,應該說是執法係統失靈……也是,群龍無首,朝堂上肯定亂成一鍋粥,何況,城內一塊磚頭丟下去,都能砸到七八個權貴……
這種情況下,權貴們想要逃離京城,總有方法……趙都安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
“不過,往好了想,起碼說明京城沒出大亂子,否則不會還維持基本的秩序。”
說話間,君臣二人抵達城門外,趙都安身上存了好幾份便於通關的假身份路引,得以平安進城。
“陛下,咱們接下來去哪?”
趙都安駕車,行駛在京城的街道上。
欣慰地發現城內的秩序,比預想中好。
看來逃跑出城的人,隻是一小部分。
徐貞觀也一時沒有頭緒,她常年住在宮中,在外頭哪裡有什麼落腳點?
要說宮外較為熟悉,住過的地方,倒也有一處……
“去你家?”她看了眼趙都安,下意識說。
這剛過門,就急不可耐上門可還行……趙都安老懷大慰,嘴角上揚。
女帝瞪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趙都安迅速收斂笑容,正色道:
“臣沒有笑,隻是覺得不妥。難保臣的家宅已被人盯上。”
離開京城這麼久,他第一個念頭,也是回家看看姨娘和妹子。
但理智告訴他不妥。
徐貞觀也明白這點,略一思忖,道:“找個客棧先落腳吧,然後再打探城中情況。”
“好。”
趙都安辨認方向,尋了個自己下榻過的客棧入住。
……
不多時。
君臣二人已經出現在客棧樓上的房間內,將身上的包袱丟在桌上,二人並肩站在窗邊,推開窗子,望著外頭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時隔數月。
離京時還是春天,歸來時都快夏末了。
“陛下且在客棧中休憩一二,臣出去找人問下情況。”趙都安說道。
他沒有模仿影視劇,花錢向客棧小二詢問情況,因為他需要知道的,是涉及更多朝堂上的訊息。
而民間的留言往往誇大失真,伴隨著陰謀論,無法采納。
“一起去吧。”徐貞觀哪裡坐得住?若非存了觀察下自己離開後,朝堂變化的心思,她早禦劍飛入皇城了。
“那也……行吧。”趙都安點頭,心中思量,該找誰去打探才好。
就在這時候,突然,他注意到街道上一大隊官差大搖大擺走了過來,殺氣騰騰,直奔客棧而來。
為首的一人,穿著寬鬆不大合身的綢緞衣衫,眼睛小,身材瘦削,頸後斜插一柄折扇,趾高氣揚,氣焰囂張。
“是他?”趙都安愣了下,表情古怪起來。
“你認識?”徐貞觀對這小人物毫無印象。
“恩。是臣以前的一個狗腿子。”趙都安歎息,又奇道:
“這家夥怎麼出現在這?”
……
客棧一樓。
秦俅率領一隊“官差”殺入大堂,立即有掌櫃堆笑迎上來:
“哎呦,各位差爺,不知有何貴乾?”
曾諂媚堆笑,死乞白賴抱趙都安大腿,躋身“京圈”的紈絝秦俅冷笑一聲,囂張跋扈,一言不合,一腳先踹過去:
“不認識本公子了?還問有何貴乾?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掌櫃的被踹倒,卻不敢發怒,客棧背後雖也有官員背景,但他依舊不敢得罪這幫差役:
“秦公子,原來是秦公子,您看我這眼神不好,竟沒認出來。”
在趙都安麵前奴顏婢膝,在外張揚跋扈,小人嘴臉濃鬱的秦俅哼了一聲,隨手丟出一塊牌子:
“懶得與你廢話,本公子如今替詔衙當差,近日城中不安生,你這客棧中,可有新入住的來曆不明之人?”
原來是查房的……掌櫃的心頭暗罵,笑道:
“秦公子請坐,咱這裡都是登記了身份的,哪裡有來曆不明之人……”
“哼,你說了可不算,來人呀,跟本公子上去查房!”秦俅一朝得權,走路人都在發飄。
一揮手,帶人就上樓開始一間間房門去生硬踹開。
迅速引得一片驚呼聲,鬨得雞飛狗跳,每進入一間房,就逮住房客一陣盤問,勒索“孝敬”才肯離去。
不多時,秦俅帶人來到了趙都安入住的房間外頭。
“砰砰!官府查房,裡頭的人乖乖開門!”秦俅一腳踹門失敗,發現被反鎖了,不禁怒道。
房間內,似有腳步聲徘徊,卻無人回答。
“秦爺,這人討打。”一名胥吏拎起哨棒,作勢要強闖。
秦俅卻一揮手,擼起袖子,冷笑道:
“我親自來!好一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等我進入,叫你們跪下求饒。”
他向後退了幾步蓄力,繼而猛地前衝,用力朝們一撞,卻不料原本反鎖的房門竟打開了。
秦俅哎呦一聲,收不住力,翻滾著撞進房間,噗通一聲摔倒,口中怒罵著,正要起身,頭顱卻突然被一隻靴子踩住,按在了地上。
“不愧是京城的官差,好生霸道,不過,我卻怎麼不知,詔衙還有你這號人?”趙都安幽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