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都安笑著打趣,示意他坐下:
“怎麼,石猛沒過來?”
陳貴恭敬坐下,道:
“石指揮使統領神機營,未得命令,在這個節骨眼不敢胡亂入城,故而才由下官來見。”
是了,城裡李彥輔叛亂,皇城兩支禁軍都反了……神機營將領的確不敢亂動,否則沾上“叛黨”嫌疑就完犢子了……
趙都安表示理解:
“聽聞如今青州兵大軍壓境,五軍營陳兵阻擋,神機營並未調動,你來的正好,如今城內亂子已平,陛下以全盛之姿歸來,接下來便該收拾這幫藩王叛軍……火器製造如何?”
陳火神臉上登時露出笑容,眉飛色舞,一副獻寶、炫耀姿態:
“啟稟大人,下官此來,正要彙報此事。多虧您當初給出的設計思路,再加上公輸神官助力,這半年來,火器局攻克難關,已成功造出一大批新式火器成品。
如今彈藥充足,唯獨差了一點,便是士兵們還缺乏對新火器實戰的適應……”
趙都安安靜聽完後者彙報,心頭也有些驚喜。
之前,宮中一群大臣討論如何迅速一舉平定青州兵,避免其龜縮回青州,造成麻煩。
京城如今雖不懼外敵,但青州叛軍若不率先解決,恒王隻要時不時搞事,騷擾襲擊京城郊外的百姓……毀掉農田,切斷商路……
百萬人口的大城,若民生出了問題,貞寶戰力再強,也喂不飽百萬張嘴……
所以,如何趁著恒王還沒來得及跑,迅速將這夥比較弱的叛軍吃掉,就是個大問題。
“京城常年無戰事,士兵自然缺乏實戰操演機會,”趙都安嘴角上揚出危險弧度:
“不過,眼下不就有個上好的實戰機會麼?”
“您是說……”陳貴不傻,指了指東方。
趙都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回去,告訴石猛,神機營準備開拔。不過切記,營內火器詳細情況,嚴禁泄露,哪怕是樞密院問也不行。誰要打聽,就說我不準。”
終於能大顯神威了嗎?
陳貴興奮的眼珠子發光,作為火器狂人,他這大半年憋的狠了,早急不可耐,想將造出來的新火器搬出來,震動整個天下。
“是,下官這就去辦!”
陳貴起身告辭,一刻鐘也不多呆。
送走陳火神,趙都安坐在廳內,默默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入世間境後,我也該去皇宮觀想“武神”途徑第三幅壁畫了。說起來,貞寶對於壁畫支支吾吾,似乎後續壁畫很神秘。
“神龍寺內,我一刀重傷羅漢堂首座,看似風光,實則屬短期爆發。
“通過“雙修”升上來的修為,還是水分太足了,想要更進一步,踏入天人,以抗衡玄印,接下來必須沉下心,夯實基礎,先沉澱一段時間,將水分擠出去。
“至於李黨的謀反,應不用我去費心思,抄家什麼的,也有朝廷的人去做……”
趙都安思忖著,門外傳來京巴犬的叫聲,以及趙盼的呼喚:
“大哥,吃飯了。”
……
時隔數月,久違地在家中吃了頓團圓飯,趙都安也短暫地得到了休息。
晚飯很豐盛,尤金花在中午得知他歸來後,就已命廚娘備菜。
趙都安吃的大快朵頤,晉級後,食量再次增長,將一桌飯菜風卷殘雲,吃乾抹淨。
尤金花和趙盼反而沒吃多少,娘倆就一人捧著一隻玉碗,笑眯眯看著他進食,眼睛彎成兩對月牙。
“吃飽喝足,我得進宮一趟,不用等我。”
趙都安放下碗筷時,天色已是日暮,他拋下這句話,換了一身衣袍,直奔皇宮。
夏日的夕陽湮滅後,天色還會“明亮”一陣子,整個京城炊煙漸漸斷續,古色古香的建築群似被一張巨大的青紗帳蒙住。
“噠噠噠……”
馬蹄聲裡,趙都安再次進宮,一路自然沒有阻攔,入門時發現南城門已換了守軍。
而午門廣場上,屍體已被搬運清理乾淨,地上灑滿了水,還有一些宮中下人手持拖布,在周圍火把光芒中,一次次清洗地麵上的血跡。
空氣中,依稀殘留著血腥氣。
整個皇宮一片肅殺。
“趙少保。”
“見過少保。”
沿途,一名名女官、太監停下手中工作,向他行禮。
這種待遇,曾經隻有李彥輔這等重臣才能享受。
趙都安還記得,他穿越來的第一天,首次入宮,便與這些宮娥一般,低三下四,垂首立在道旁,目睹相國李彥輔出宮。
彼時,李彥輔眼珠都沒轉向他。
如今,不過一年有餘,李彥輔鋃鐺入獄,整個“李黨”煙消雲散,自己一路走來,雙手也是沾滿鮮血。
抵達禦書房時,屋內燈火明亮。
命人通傳後,很快,趙都安踏入了房間。
看到了燈火通明的書房內,正緩緩揉著手腕,一身白色常服,青絲如瀑,仙子玉顏的虞國女帝。
徐貞觀揉著雪白皓腕,毛筆擱置在一旁,桌上滿是一封封批閱的折子,朝他露出明媚笑容:
“你來了。”
“恩。”趙都安走過去,繞到女帝身後,雙手按在她肩膀上,輕輕揉捏。
徐貞觀沒有拒絕,欣然享受著來自未來皇夫的按摩,主動說道:
“李黨鬨出來的亂子基本平複了,詔獄、台獄、刑部大牢、大理寺牢獄人滿為患……若在平常,這等大地震,整個朝局都會動蕩,不想如今真動起手來,卻比預料中容易太多。”
趙都安“上下其手”,微笑道:
“局勢不同了,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外敵當前,正所謂亂世用重點,這個節骨眼,也沒人會鬨。”
徐貞觀舒服地嗯了聲,如貓兒一般眯起了眼睛:
“正好趁此機會,將李黨空出的位置,給一批新晉官員填補,現在看來,李彥輔這一鬨,反而幫了我們,否則他若不叛亂,朕回京後也不好平白無故對他們動手,留著這幫人,又是個大隱患。”
趙都安輕笑道:“李彥輔在獄中,若得知陛下感謝他,隻怕要吐血。”
徐貞觀嫣然一笑,轉換話題:“神龍寺那邊……”
趙都安收回手,再次從懷中取出無字金經,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又補上了張天師的一些分析。
不過,對於張衍一試探他牧北森林一事,選擇了隱瞞。
“確如張天師所說,這無字金經,乃是摩耶行者所留,你既得世尊賜福,那和尚又將其給你,便拿著吧,或許以後有用。”徐貞觀想了想,給出建議。
趙都安“恩”了聲,將其收起,又試探了下虞國之外,牧北、獠人族等地的事。
可惜徐貞觀登基很短,並且突然,很多帝王該知道的隱秘她都不清楚。
“皇家藏書庫中,記得有一些零星記載,還有欽天監內,曆代星官也知道一些……等空出手來,你可以去查閱。”徐貞觀皺眉道:
“那些隱秘之地,記載太少,包括許多如你說的,天狩滅佛的記錄,都沒留下多少記錄,這有些反常,按理說這等大事,肯定會有不少記載,但似乎被當年那群人抹去了。
我小時候去看一些書,也曾好奇過當年的曆史,但發現哪怕皇家書庫中,都記載寥寥,且頗為模糊,缺乏細節。”
被抹去了?為什麼?
趙都安皺起眉頭,心中愈發疑惑。
徐貞觀寬慰道:
“你若關心,之後慢慢查就好,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相較之下,你如今更在意的,應該是下一步的修行吧。”
說著,她一招手,禦書房外一群女官拎著一盞盞紅色的小燈籠,恭敬等候。
趙都安愣了下,與笑吟吟的徐貞觀對視:
“陛下已準備好了?其實也沒那麼急……”
徐貞觀微笑起身,抬手拉著他往外走:
“今日發生這麼多事,想來今夜你我也睡不著,不如挑燈看畫。”
去看世間境後的壁畫麼?
趙都安心臟不爭氣的嘭嘭跳了起來。
……
不多時。
君臣二人各自提著一盞紅燈籠,在大群宮人的伺候下,抵達了武功殿後,那座名為“武庫”的建築深處。
這裡,寂靜的院中佇立著一座五層舊樓。
每一層,都擺放著一座石碑,記載著虞國太祖皇帝留下的“武神”傳承的全部。
五層樓,五幅畫,分彆對應著修行的五個大境界。
趙都安初次抵達,以凡胎之身,在一層觀想《武神圖》。
他第二次抵達,以神章修為,在二層觀摩《六章經》。
今夜,他將以世間境,踏上三層,看到第三幅壁畫。
“吱呀。”趙都安跟著徐貞觀,提著燈籠,走上樓梯,輕聲問道:
“第三幅壁畫叫什麼名字?”
“《大夢卷》,”徐貞觀便走邊道:“不過,今夜你可以一口氣看兩幅壁畫,第三層,和第四層,分彆對應著世間與天人境。”
可以一口氣看兩幅?這麼好?算特殊照顧嗎?趙都安愣了下,好奇問:
“那天人境對應的第四幅畫叫什麼?”
徐貞觀停步,站在第三層樓上,輕啟朱唇:
“《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