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年約四十,臉龐方正的五軍營指揮使袁鋒麵色陰沉,難看,坐於帳內,環視眾將。
此刻,軍帳之內,軍中一名名將領齊聚,每個人臉上或沉默,或凝重,或惴惴不安。
不久前,他們率兵與青州叛軍進行了第三場交鋒,結果依舊慘痛,引以為傲的京營精銳,被以往軍中所有人輕視的青州叛軍打的落花流水,甚而潰敗程度,比前兩次都要更大。
“都啞巴了?說話!傷亡情況如何?”
袁鋒目光銳利,逼視一張張臉孔,開口詢問。
一名武官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回稟指揮使,此戰,暫據統計,陣亡八十七人,重傷三百餘人,輕傷過八百……折損戰馬……”
“啪!”
袁鋒大手猛地拍擊桌案,打斷彙報,這名指揮使眼珠發紅,心中都在滴血!
這個數字,還沒算上昨日的兩場。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繼續彙報!”
第二名中年武官咬牙上前,他臉上還染著血,是方才上陣衝鋒的猛將:
“指揮使,如今要緊的,不是傷亡,而在於士氣衰頹!僅僅兩日,連敗三場,一次比一次敗的慘烈!加之那恒王攻心,如今營中士氣低落,部分將士們已萌生怯戰之心……若下一戰,再無法轉敗為勝,隻怕……”
袁鋒雙拳緊握,手背上粗大青筋凸起:
“此處距京城不遠,以飛鷹傳訊,昨日朝廷必已收到求援信,宣告全營,援軍將至,以穩固人心!”
往日裡,京營將官明爭暗鬥。
此番五軍營能被委任抵抗叛軍,還是袁鋒主動請纓得來。
出征時多威風,如今求援舉動就有多狼狽。
若情非得已,他們絕對不願主動求援。
帳內另一名微胖武將麵露苦澀:
“指揮使大人,您以為,以朝堂上如今局麵,會予以支援麼?”
這名身材微胖,雙目卻炯炯有神的武將環視眾人:
“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陛下離京許久,城內民心浮動,朝野動蕩不安,太師雖暫領朝堂,卻終歸壓不住滿朝文武,此前派遣我等來此,又不敢輕啟戰端,可見一斑!
如今,我等戰敗消息傳回朝堂,試想,那些文官會如何?隻怕又要爭吵不休,沒個一兩天,頒不出調兵令!”
頓了頓,他繼續道:
“甚至,以京城局勢,相較於調兵來援,隻怕那群文官更傾向於,令我們後撤,以護衛京師!
哪怕太師決斷,力排眾議,調兵來援,等援軍抵達,要什麼時候?明日?還是後日?可青州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嗎?!”
無人應答!
氣氛沉重、壓抑。
袁鋒沉著臉,盯向他:“所以,你想說什麼?動搖軍心?”
微胖將領不退不避:
“大人!屬下隻想說,我們不能再被動挨打了,必須趁著對方下一次進攻前,做出決斷!否則……”
這時,大帳猛地掀開,一名副官走進來,手中捧著一封信,走到袁鋒身旁:
“大人,對麵用箭射進來的信。”
袁鋒麵無表情,將信封撕開,閱讀,旋即心頭一沉,仰天長歎:
“兩個時辰。恒王給了我們最後兩個時辰,做出選擇,要麼投效,要不然,兩個時辰後,將是決戰。”
眾人心頭咯噔一聲,焦躁起來。
一名年輕將領怒道:
“這是陽謀,對方連續進攻三場,根本目的,是為了打廢我們的士氣!從而收編,吃下我們!”
袁鋒沉默,他何嘗看不明白?
恒王不願犧牲太多,強行吃掉五軍營,故而選擇威懾,令軍心動搖,而後以“藩王”身份,威逼利誘他們投效。
這個手段很有效,因為女帝失蹤,生死不明,朝中隻剩下一群大臣,而恒王卻是正兒八經的“皇族”……
袁鋒敢篤定,眼下帳內一群武官中,不少人都內心動搖了。
反正也打不過,與其拚死,日後被新皇打成亂軍,還不如投靠皇族。
可袁鋒卻不認為,女帝會就此死去,尤其傳聞中,護駕的還是那個充滿傳奇色彩的“趙都安”。
身為當初軍演的親曆者,袁鋒對趙都安記憶猶新。
“眼下不是痛罵的時候,我們隻剩下兩個時辰,都想想,如何應對?”有人大聲道。
“大人,不如給末將一支精兵,繞後偷襲,打對方個措手不及!”一人請纓。
“去送死嗎?依我之見,當退!隻要我們退到這個位置,就可利用地形,限製那些惡獠,予以阻擊,等待後援!”另一人分析。
旋即被前者冷笑駁斥:
“區區兩個時辰,如何撤?隻怕往後一動,敵方追擊,底下士兵當即會淪為潰兵!一敗塗地!還是該主動出擊!”
“非也,應穩紮穩打……”
一時間,大帳內意見分成兩撥,武官們爭執的臉孔脖子粗,唾液四濺。
袁鋒端坐主位,舉棋不定,非是他缺乏決斷力,而是當下窘境,如何做勝算都極渺茫。
也就在他痛苦再次閉上眼,以為陷入絕境時,突然間,大帳再一次被掀開。
那名送信副將去而複返,神色激動:
“諸位將軍,且停一停,斥候彙報,我等後方,即京城方向,有大批兵馬遙遙將至,距離大營,已不過數裡之地!疑似神機營馳援!”
什麼?援軍來了?!袁鋒突兀站起,又喜又驚,援軍到來的速度,遠遠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爭吵的武官們也愣住了,神色各異,難以相信。
“都隨我來,親眼一看便知!”
袁鋒跨步,率先衝出大帳,率領一群武官騎馬主動朝大營後方趕去。
……
營房後方,有山遮擋,眾人繞過山丘,抬目望去,精神一震。
隻見,前方樹林遮蔽的道路上,果真有軍中旌旗逼近,隻是那些步卒在距離這邊還有二三裡處,便止步不前。
旋即,隊伍中同樣分出一小波人馬疾速朝這邊逼近。
兩軍交彙,在沒有彼此打招呼前,不會靠的太近,這是規矩。
“石指揮使?!果真是神機營的同袍!”主張進攻的年輕將領驚喜道。
國字臉的袁鋒同樣麵露喜色,大笑著主動下馬迎接:
“石賢弟,你們可算來了哈哈。”
噠噠噠……身材魁梧,卻心細如針的神機營指揮使石猛勒馬,翻身下來,同樣大笑著走來,遞出拳頭,與年長幾歲的袁鋒對撞了下,咧嘴笑道:
“袁兄,我神機營奉旨前來,馳援眾弟兄,剿滅叛軍,嗬嗬,一路急行軍,看來還不晚。”
神機營拔營後,半路上就給京城方向派出的飛鷹追上,知曉了五軍營戰敗的情報。
袁鋒苦笑,時間緊迫,他沒有心情寒暄,更下意識忽略了“奉旨”二字,隻以為是代指調兵令。
他身旁一名將領則急道:
“石指揮使,敢問這次神機營出動多少人馬?”
其餘人也心頭惴惴,因為神機營來的太快了!
而按求援信的時間計算,神機營能趕到如此之快,最大的可能,是石猛隻帶了一部分精銳,拋棄輜重,急行軍。
甚至,隻帶了部分騎兵才有可能。
而若僅僅如此,隻怕是杯水車薪,不足以抵擋青州叛軍。
石猛笑了笑,一眼看透了他們想法,臉上掛著神秘微笑:
“嗬,諸位放心,此番馳援,我可是將神機營老底都掏出來了,不信你們看。”
眾人循他手指看去,隻見遠處山林掩映中,又一支小隊伍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