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變化都毫無征兆。
這場“和談”,似從徐祖狄踏入這座營帳內那一刻起,就無可挽回地走向失控。
按照許多人的預想,世子親臨,必是一場恩威並施,勾心鬥角的戲碼。
可徐祖狄從諸多談判方案中,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一個。
這令趙都安失去了看戲、旁敲側擊、試探的心思:
“……接我一招。”
一縷輝光裹住折扇,這一射,看似尋常,可趙都安卻暗中將跨入世間境後,醇厚至極的氣機悄然壓入扇骨內。
“世子小心!”
毫不意外的,站在徐祖狄身後的灰衣老者臉色驟變,身軀近乎拉出殘影。
電光火石間以右手將世子殿下推開,垂過膝蓋的左臂抬起,兩根如鐵條般的手指朝折扇“夾”去。
去年秋,趙都安在京中曾以神章境,向徐祖狄擲出飛刀,彼時被這名灰袍老者輕鬆抵擋。
如今,大半年過去,相似的一幕再次發生,可這次,灰袍老者那張平靜的臉孔在觸及折扇的瞬間,陡然巨變。
好似遭受電擊般,老者左臂的袖口猛地縮緊,“啪”地摔在皮肉上,繼而,他的整條手臂皮肉劇烈顫抖,滴滴殷紅鮮血自毛孔中沁出。
“不好——”
踏入神章多年,在恒王府效力的灰袍老者驀地麵色慘白,突地慘叫一聲,整條手臂“哢嚓”一聲,硬生生被折扇打的折斷,折扇尤未力竭,如箭矢般“噗”的刺入老者肩頭。
下一刻,在眾目睽睽下,這名武道修為不凡的王府護衛,身軀猶被攻城錘撞中,雙腳犁地,如狂風卷過落葉,轟地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另一名世子隨行人員身上。
二人人仰馬翻,栽倒在地,折扇如鋼釘般,將老者近乎釘在地上!
鮮血沁出,染紅肩頭。
一片寂靜。
不隻是世子一方,連以袁鋒為首的五軍營將領們,也都瞳孔驟然收窄,驚駭地望向趙都安。
他們知道趙都安武道更進一步,但卻沒想到,雙方差距會這般巨大。
趙都安卻隻是搖頭,一陣失望,對比覆滅神龍寺時的出刀,心道:不如羅漢。
“你……你們膽敢以下犯上?!”
徐祖狄怔了下,難以置信盯著這名自始至終,不曾被他正眼瞧過的“副將”,眼中先是湧現驚怒,旋即暴跳如雷,色厲內荏下,卻又暗藏絲絲恐懼:
“袁鋒!你們想死?”
他調轉目光,鎖定袁指揮使。
在他看來,這一手安排,與袁鋒脫不了乾係,至於為何自己的護衛如此“孱弱”,不堪一擊,慌張之下,他一時想不明白。
袁鋒被質問,也是頭皮發麻,這和他預想中的“詐降”有點不一樣,不禁扭頭望過來,目錄探尋。
趙都安慢條斯理,踱步而出,忽然毫無征兆,一腳將徐祖狄踢翻在地。
右手按在地上椅背上,將座椅拎起,轉了一百八十度,施施然落座,麵色轉冷,居高臨下俯瞰:
“看來你還沒弄清楚狀況。”
徐祖狄猝不及防,被如野狗一般踢倒,摔的鼻青臉腫,身後最後一名隨從忙要上前,卻被一名五軍營將領一拳打翻。
“你……你是誰?你們要做什麼?”徐祖狄跪趴在地上,神色緊張,再次望向袁鋒:
“本世子乃是皇族,你們要造反不……”
“掌嘴!”趙都安語氣冷淡。
眾人遲疑,先前出拳的那將領率先上前,掄起蒲扇大手,“啪”的一聲,狠狠抽下去。
軍漢手勁極大,細皮嫩肉的世子被打的幾乎原地轉了個圈,臉頰高高腫起,鮮血飆射。
將領口中罵道:“呸,早看你這狗東西不順眼,膽敢與趙大人這般說話?”
徐祖狄腦瓜子嗡嗡的,卻仍捕捉到“趙大人”這個關鍵詞,心頭猛地狂跳,終於肯將視線投向坐在自己前頭的“平庸副將”。
此刻,趙都安右手在臉上一抹,顯露真容,笑吟吟道:
“徐祖狄,你可還認得本官?”
趙都安!
徐祖狄如遭雷擊,麵龐肉眼可見地慘白褪色,大叫道:
“不可能!你怎麼會還活著,在這裡?”
趙都安噙著毫無溫度的笑: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本想和你們玩一玩,套取情報,但你竟然親自送上門,也就沒必要費力了。”
徐祖狄眼中透出強烈的恐懼,手腳並用,向後倒退:
“你想做什麼?本世子乃是皇族,你們誰敢動……”
袁鋒驀然站起身,這位國字臉指揮使聲音低沉:
“陛下已回京,趙大人今日奉旨討逆,徐祖狄,你還以為,一個身份護得住你?”
什麼?女皇帝回來了?什麼時候?!
徐祖狄冷汗直冒,他想質疑,但當對上趙都安那冷漠的目光,嗓子裡的話一下說不出。
他麵色變了變,終於意識到自己落入險境。
“本世子……不,我……趙兄,此事是個誤會……”徐祖狄臉色變幻,能屈能伸,竟堆起笑臉。
“哦?是誤會麼?”趙都安大馬金刀,翹起二郎腿,坐在座椅中,摸索著鎮刀鑲嵌五色寶石的刀鞘。
“對對對,是誤會,我可以解釋。”徐祖狄說著,就想爬起來。
“我讓你起來了麼?”趙都安懶得看他,隻是專注摩挲刀鞘。
徐祖狄動作僵住,但還是在眾目睽睽下,又矮了下去,擠出笑容:“此事,此事……”
趙都安打斷他,慢條斯理道:
“本官不是不講情分的人,如你所說,終歸與陛下乃是親族,哪怕犯了錯,也不該太過折辱。”
“是是是。”徐祖狄忙點頭,他太了解趙都安此人睚眥必報的本性,哪怕心中痛罵趙狗,但形勢比人強,他不敢激怒對方。
“況且,”趙都安手指忽地頓住,揚起笑臉:
“若陛下知曉我如此接待親戚,也有些不妥。”
突然,他鏘的一聲拔刀出鞘!
雪亮的鎮刀立時在營帳內,映照出一抹雪白的光,掃過眾將臉龐。
徐祖狄嚇得一縮脖子,雙股戰栗,本能地垂下頭,卻並未等到刀光掠來。
“這樣吧,我們來玩個遊戲,”趙都安揮揮手,命人從爐子上取來一隻熱氣騰騰的紅薯,用刀尖刺穿。
趙都安身體前傾,右手握刀柄,將刀尖插著的紅薯遞到世子麵前:
“抬起頭來,用嘴,將這個吃了,本官就不治你方才大不敬的罪,如何?”
徐祖狄抬起頭,怔怔盯著懸在自己嘴唇前頭,閃爍寒芒的刀尖,與滾燙的紅薯,麵色陰晴不定。
報複!這是赤裸裸的報複!
眼前這一幕,與當初在京城中,他將一顆蘋果教蕭夫人咬著的一幕何其相似?
隻是,彼時他還隻是教趙都安拋飛刀,表演雜耍給他欣賞。
如今,趙都安則將他折辱那個蕭家賤女人的手段,原封不動,用在他身上。
這超出了徐祖狄忍受力極限。
他突然麵龐扭曲起來,如惡狼般狠狠盯著趙都安,作勢起身:
“我與你拚了!”
“噗通!”
剛站起來,他就被身後將領朝膝蓋狠狠一踢,輕微骨裂聲裡,養尊處優的徐祖狄哀嚎倒地。
趙都安索然無味,將鎮刀朝地麵噗地刺入,揮手道:
“將世子殿下請下去,嚴刑拷打,我要知道恒王叛軍中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至此,袁鋒微微變色:“趙大人,這……”
他想說,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哪有這般詐降的?
說好的穩健呢?對世子直接用刑,無異於逼迫恒王立即開戰,遠不如以世子為人質,爭取更多談判空間……五軍營的將領們是這麼想的。
“不必說了,按我說的做,你們打的太保守了,對了,將這狗屁世子的隨從放走一個,回去報信,就對恒王說,本官給他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內,若不束手就擒,青州叛軍,今日覆滅。”
趙都安拄刀起身,霸氣側漏。
這時,被朝帳外拖出去的徐祖狄瘋狂叫囂,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