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貞觀平靜而堅定地說:
“斬立決。李黨上下,凡參與叛亂的,這幾日將於菜市口當眾斬首。誅三族。”
恩,後一個因李黨背後家族大部分在淮水,屬於“敵陷區”,暫時無法執行。
可想而知,消息一出,這群地方豪族將徹徹底底地站在八王一方了。
“那恒王父子又如何處置?”趙都安試探道:“關起來?削掉爵位?打為平民?”
這一次,女帝沉默的時間長了一些,才平靜說道:
“審問完畢,與李黨反賊一同斬首。”
“陛下決定就好。”趙都安輕輕歎了口氣,對這個結果並不太意外。
女帝哪怕再如何顧念親情,但從藩王造反那一刻起,這件事就沒了轉圜餘地。
何況,恒王作為第一個被抓的王爺,下場如何,所有人都很關心,因為這代表著朝廷對這起造反的態度。
徐貞觀繼續道:
“斬首李彥輔與恒王父子,既是震懾人心,展現強勢,也是為朝廷接下來的反攻‘祭旗’。”
女帝重歸京城的消息已傳開,可想而知,如今各地造反的藩王應已轉為了割據、占領、消化地盤的策略。
而於朝廷而言,當務之急,乃是趁著那些地盤沒有被藩王們徹底掌控,而予以反攻。
一旦錯過這個時間窗口,等藩王門徹底紮根,就不好罷拔除了。
“如今,鐵關道的燕山王被羅克敵率軍擋在拒北城;河間王被湯國公牽製,遏製在西平道……最有威脅的,隻剩下靖王與慕王兩支叛軍。
二者一個吞掉了建成道,一個吞掉了雲浮道,且兩軍各自占據半個淮水道,由薛神策領兵於臨封道阻遏。
而眼下京城危局已解,神機營、五軍營,以及部分禁軍當往臨封道調集,配合薛神策,收複失地。”徐貞觀冷靜分析。
“臣正想與陛下說這個,”趙都安也嚴肅了幾分:
“此次神機營大破青州軍,如今士氣如虹,正當南下,臣有意領軍做這個先鋒。”
徐貞觀沉默了下,身子不動,螓首扭轉,點漆般的眸子盯著他:
“靖王、慕王可都與恒王這土雞瓦狗不同。你的火器的確厲害,但正如太師所言,乃是出其不意,如今恒王兵敗,消息傳開,他們自然會有所提防、應對。想複刻戰果,已不可能。”
趙都安咧嘴笑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打算憑借這點火器,真去做什麼領兵打仗的將軍,行軍布陣這種事,我是個外行,讓我打嘴炮可以,但真對上是不成的。”
徐貞觀愣了下:“那你為何……”
“因為陛下需要。”趙都安認真道:
“眼下臨封前線,最急缺的既不是兵力,也不是火器,而是信心與信任。陛下回歸,與青州兵大敗的消息可以為前線提供信心,但陛下卻難以對包括薛神策在內的那些前線武將予以足夠的信任。
同理,前線的將士們也要顧慮京師的看法,為了避免君臣嫌隙,許多決策,都必須用書信向京城請示……這一來一回,戰機稍縱即逝,所以,陛下需要一個信得過,又有分量的人去前線坐鎮督軍。”
作為一個兩輩子的“文職人員”,趙都安對打仗一竅不通,但沒見過豬,看過豬跑。
他上輩子翻看一些“內戰”的曆史資料,對大係統內,指揮官與前線將士的信任問題,感觸尤為深刻。
尤其,是趙師雄、衛顯宗、包括皇城內兩個禁軍指揮使叛亂的大背景下,女帝……以及整個朝廷,對於在外頭領兵的那些將領的忠誠度,難免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藩王割據,聯手圍攻的大勢下,如何能保證前線的將領不投敵?
派出“監軍”、“督軍”是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而思來想去,最適合的人選,就是趙都安。
絕對意義上的不可能叛變,自身又有覆滅青州叛軍的戰績,證明可以做好督軍。
又有“皇夫”的名分,以及名望,一定程度上,可以在前線靈活地“先斬後奏”,令作戰免於受到京城大後方的掣肘。
“為了我麼……”
徐貞觀愣了下,內心仿佛被撞了一下,眸光柔和,兩相對比自己方才賭氣的操作……她內心泛起一抹歉疚。
趙都安笑著繼續說道:
“臣已經想好了,等率領京營馳援,我先去見薛神策,穩住軍心。而後麼……既然兩個藩王將淮水撕開,各自占據一半,人為地形成了‘東西線’兩處戰場,那大可以與薛樞密使分頭合作,碰一碰那兩個反王.
嗬……靖王那狗東西我已熟悉的很了,但雲浮的慕王,依舊陌生。還有那個西南邊軍大將,與我同性的趙師雄,我聽他名字都快磨繭子了,也好奇這人究竟是三頭還是六臂。”
徐貞觀眼波柔和地笑著,她微微仰起頭,望著意氣風發的“小禁軍”,輕輕“恩”了聲,眸中竟隱約有一絲小小的崇拜:
“你既有了決定,那需要什麼,儘管說。”
趙都安沉吟片刻,目光熾熱地盯著女帝,視線從敞開的領口往裡鑽。
徐貞觀卻隻是淡淡道:“你破不了防。”
“……”
於是趙都安破防了,破罐子破摔道:“我要人手,比如那個衛顯宗。”
女帝眸光一動,她對於下午時候,趙都安與袁立的那場見麵早已知曉——莫愁跟她原原本本彙報過。
明白這是趙都安給自己尋的台階,欣然點頭:
“好,給你。還要什麼?”
趙都安:“我要一個足夠的頭銜,能夠與薛神策地位平等的頭銜。”
女帝說道:“朕可以任命你為‘平亂大都督’,比巡撫高一籌,有監察鉗製之權。還要什麼?”
趙都安再次陷入沉吟,旋即,他忽然搬起椅子,將椅子連同坐在上頭的女帝轉了九十度。
然後,在後者茫然的目光中蹲了下來,蠢蠢欲動地:
“陛下,按了半天肩膀,要不要也按按腳?”
徐貞觀表情呆滯,眸子裡帶著三分震驚,三分茫然,三分懵逼,還有一分的嫌棄……
下一秒。
巴掌大,一掌盈盈可握的繡鞋踢了過來:“滾!”
趙都安提前閃身,退到門口,嘀咕道:
“又發脾氣,我都沒收你錢……”
說完,不等女帝發飆,他腳底抹油,推門往外走。
身後卻沒有預想中太阿劍的斬殺,隻飄來一句沒好氣的聲音:
“你這按摩手法叫什麼?”
她覺得不錯,準備等回宮,讓手下女官也學一下,沒事給自己按一按。
趙都安頭也不回,信口胡謅:“十八摸。”
……
……
夕陽沉入地麵,天光堙滅。
女帝在趙府簡單吃過了一頓晚飯後,便起駕回宮。
趙都安沒有一同去宮裡湊熱鬨,酒足飯飽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臥房。
點燃燭台。
等橘黃色的火光浸透房間。
他站在空蕩的地板上,取出銀色卷軸,輕輕一抖,赤紅色的半身甲“砰”的一聲掉落。
伴隨一起的,還有“劈裡啪啦”,一大堆稀奇古怪,各式各樣的兵器、法器。
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隻這些,趙都安還從床底下拽出來兩個大箱子,裡頭也都是類似的東西。
這都是百花村一戰,繳獲的戰利品,以及“蠱惑真人”寶庫的珍藏。
“這麼多東西,如果都喂給赤炎聖甲,應該能令其恢複到巔峰狀態吧?”
趙都安手捧貞寶給他的那本《拜火教》的書籍,翻開頁麵內,對應著“祭煉”陣法的一頁。
用毛筆浸透特殊調配後的朱砂,在地板上描畫了一個複雜的六芒星法陣。
大功告成後,他將赤炎聖甲擺放在法陣中央。
而後,他站在陣法的“施法位”,手掌按向地板上的朱砂,渡入雄渾氣機。
“嗤嗤—”
猩紅的朱砂突兀燃燒起來,整個法陣蕩開玄奧的光環,一片虛幻的熊熊火焰燃燒起來。
陣法中央的“赤炎聖甲”亮起,漸漸的,那隻甲胄自行懸浮而起,仿佛被一尊虛幻的火神穿戴在身上。
“隆隆……”
甲胄正前方黑色的人臉印記突兀扭曲變形,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黑洞洞的“洞口”。
赤紅的甲胄也化為一尊熔爐。
等待投喂、祭煉。
“這樣就行了?”趙都安咽了下口水,扭頭看著自己身旁小山般的亂七八糟的法器、武器,心中生出強烈預感:
“或許,我喂出的聖甲會比在恒王手中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