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都安也不曾料想到,他剛抵達西線戰區就遭遇了一場戰役。
雲浮叛軍正麵襲城,以府城內百姓將朝廷主帥薛神策死死拖住,而敵人的輕騎卻悄然越過防線,朝太倉銀礦而去。
新官上任尚有三把火,趙大都督當即率領神機營火槍騎兵,循著腦海中的地圖,以最短的路徑,趕赴目的地。
太倉府城外,一場廝殺正在上演。
城門緊閉,上空籠罩沉重氣息,巨大、嘈雜的喊殺聲隔著厚厚的城牆都能聽見。
高高的城頭上,薛神策屹立在最醒目的位置觀戰,他身披鎖甲,背後飄逸猩紅披風,身旁屹立一杆方天畫戟。
站在那裡,猶如定海神針一般。
城下軍陣喊殺聲震天,鼓聲如雷,叛軍如螞蟻般硬扛著箭雨,架設雲梯,試圖攀上城頭。
城頭上以滾木落石阻擋的守軍竭儘全力,也幾次險些被撕破防線。
雙方兵力太過懸殊。
但朝廷一方的士兵隻要扭頭回望,瞥見高高城頭上,旌旗簇擁著的那道身影,便會生出渾厚底氣與高昂戰意。
虞國“軍神”的名號,在此刻體現的淋漓儘致。
“薛樞密使,戰況如何?”女牆上,太倉知府孫孝準氣喘籲籲跑來。
一年不見,他愈發精瘦了,烏紗帽簷下,拱出一根根半白的發絲。
薛神策轉回頭,目光平靜:
“知府安撫城內民心即可,本帥在此,太倉城固若金湯。”
他平常的語氣,落在眾人耳中有股安心的力量。
孫孝準點了點頭,眼神感激,身為太倉知府,當日麵臨叛軍來勢洶洶,孫孝準已做好了焦土之策,固守府城,以殉皇恩的打算。
幸好薛神策領兵趕到,這段時日,薛神策整合本地兵力,屢次出手,成功遏製住雲浮軍的攻勢。
若非兵力實在捉襟見肘,薛神策留下了大量兵馬在東線,防守靖王,帶來的兵士著實有限,以其軍事指揮才能,或已發起反攻,收複失地,也未可知。
然而今日敵人似察覺到緊迫感,忽然向太倉發起進攻。
眼下這場攻城,已是第三輪。
孫孝準見城頭上暫時並無叛軍攻殺上來,心頭稍穩,苦澀道:
“樞密使,敵人這幾日本已偃旗息鼓,有退守之姿態,為何今日一反常態?如此凶猛?”
薛神策視線掃想城下,沉聲說道:
“那個蘇澹比我想象中更瘋狂,趙都督率援軍馳援西線的情報,對方必是已知曉。這群賊子很清楚,我如今被動挨打,隻因兵力不足,一旦援軍抵達,攻守之勢異也。
所以,他們想在趙都安抵達前,再撈一點。孫知府,不必憂心,不要看底下的叛軍眾多,但據我觀察,他們沒有出儘全力,他們的目標不是攻陷府城,應是破壞。”
在他身後的一張搬到城頭的桌案上,赫然平鋪太倉府地圖。
其上多個區域被標記圈點。
薛神策並未截獲情報,隻憑經驗做出判斷。
因此,在敵軍逼近府城時,他就命令手下得力乾將率領騎兵,火速從東西城門出城,趕赴幾座糧倉支援。
以防軍糧被斷,也因此導致城內兵力告急,隻能由他親自城頭督戰,憑借城牆抵擋。
“可惜,我手中可調動兵力太少,必須留下足夠的人手守城,以免城破,還有一些關鍵地無法調兵防守!”
薛神策拳頭哢嚓攥緊,嘴唇緊抿。
孫孝準安慰道:
“樞密使用兵如神,怎奈何敵眾我寡?
那慕王非但策反了西南邊軍,麾下有趙師雄為馬前卒,更大肆抽調民戶為兵,據說雲浮一地,每戶抽一丁,慕王躲在淮水道,更得到不少士族鼎力相助……”
“報——”
突然,一名傳令兵頸後插著紅旗,近乎力竭地連滾帶爬跑上城頭:
“稟將軍,西側斥候回報,有大群叛軍輕騎撕破防線,似朝太倉……太倉銀礦方向而去!”
銀礦!
蘇澹的目標竟不是糧倉,是銀礦麼?難不成……
孫孝準的臉色驟然大變,銀礦雖不如軍糧緊急,但長遠來看,打仗打的就是錢糧,一旦銀礦出問題,朝廷憑借新政短暫緩過來的國庫將再陷困窘。
“怪不得陛下回宮的消息已傳開,雲浮叛軍卻仍舊猛攻,目的就是為了搶奪銀礦!如今見搶奪不成,便生毀去心思!”
孫孝準大急,望向薛神策。
後者麵沉似水,卻不顯慌亂,隻是淡淡道:“知道了。”
隻是……知道了?
傳令兵與孫知府同時怔住。
薛神策微微閉目,沉默不語。
為將者,最忌猶豫不決,貪多不舍,哪怕立即傳令守護糧倉的兵力趕赴太倉,也來不及了。
何況,誰敢確定,這不是調虎離山之計?
孫孝準看懂了他的意思,雙膝一軟,險些跌倒,慌忙以手扶住牆垛,他苦澀搖頭,摘下烏紗帽,露出短短一個月,便白了一半的頭發。
銀礦若毀,哪怕太倉城守住,他這個知府也該以死謝罪。
“殺——”
這時,城池下方敵人軍陣豁然裂開一道口子,幾十名肉山般的軍漢抱著一根巨樹包裹鐵皮製成的“攻城錘”,喊著號子,在大群舉盾士兵的掩護下,朝緊閉的城門攻來。
城頭守軍,人人色變。
雙眸緊閉的薛神策垂在右側的手背青筋隆起,手中方天畫戟含怒擲出!
“嗚!!”
黑沉的長戟如一根超大號箭矢,經無形鉸鏈蓄力,隆隆而出,將城門外平地炸開一個深坑,距離最近的軍士被衝擊波掀飛,倒了一片。
叛軍們驚駭地望著那深深紮在坑底的大戟,如潮水般退去。
薛神策望天,眼皮縫隙中透出一絲憂慮:援軍再不抵達,隻怕太倉也堅守不了太久。
……
……
太倉銀礦在府城郊外,乃是一座巨大的深坑,內裡礦洞幽深,四通八達。
趙都安率領輕騎一路狂奔,循著記憶抵達巨大礦坑邊緣時,眼皮狂跳,望見下方礦場地上,散落不少屍體。
取而代之的,乃是一隊新的兵士,在逼迫一群挖礦的百姓,向礦洞中搬一個個白色布袋。
“是火藥。他們要炸礦!”趙都安隔著老遠,臉色變了。
因缺乏相應技術,朝廷在挖礦上對火藥的使用很謹慎,太倉銀礦尤其如此。
一旦在特定位置引爆,礦坑被掩埋,再想清理乾淨,重新投入使用,便是個大工程。
“都督,末將願往擒賊!”身後,小公爺湯平怒不可遏,大聲請命。
此刻在趙都安身後,除了身邊的高手外,便是神機營調來的輕騎,湯平為其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