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縷光鑽出烏雲,整棟公寓集體打了個飽嗝。
晨霧撕開天幕時,顧醒和烏鴉交握的掌心裡躺著半片青瓷碗殘骸。
奈良公寓所有裂嘴紋路進入休眠狀態,獠牙窗框收攏成薔薇藤蔓的溫順弧度。
在無人看見的頂樓水箱深處,熊田信彥的黑霧正咀嚼著某顆赤瞳,將血腥味轉化成帶著清香氣的雨雲,輕輕籠罩在喜多英二郎消失的樓梯口。
顧醒仰麵躺在廢墟裡,肋骨間插著半截黑霧凝成的餐叉。
烏鴉的烏鴉紋身隻剩下翅尖一點銀光,此刻正歪歪扭扭地在顧醒胸口啄出心跳的節奏。
“你的肺葉,”
烏鴉用牙咬開繃帶,
“看起來離破碎不遠了。”
她的手指拂過了顧醒的胸膛,傷口在飛速治愈。
烏鴉的靴跟碾碎一顆試圖偷窺的赤瞳。
眼球爆開的聲響讓她想起數年前在黎都怪誕調查課觀察室,高利貸業務員吉野被碎木機攪碎的時刻。
兩人對視的瞬間,走廊吊燈變回正常的樣子,輕輕搖晃著,熊田信彥的笑聲隨著吊燈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喜多英二郎的出租車殘影在月光下閃爍。
後視鏡上掛著的晴天娃娃扭頭,露出陽介做著鬼臉的照片。
夜風卷起瓷碗碎片,所有窗戶都響起了硬幣落入許願池的叮咚聲。
烏鴉的紋身收攏殘羽,將最後一縷銀光織入顧醒鎖骨的裂縫。
那些被規則啃噬的傷口生長出半透明的新骨,泛著初春河冰將融未融的瑩藍。
她活動手指,指尖殘留的赤瞳碎屑化作細雪,落在顧醒睫毛上時已成柔軟的棉絮。
“你的愈合速度,”
顧醒用新生軟骨摩擦烏鴉掌心結痂的咬痕,
“似乎還要快過熊田信彥吞噬腦袋的速度。”
說話時,他耳後未擦淨的赤瞳結晶正褪成淺櫻色。
走廊褪色的黴斑間浮出細密水珠,將殘留的紅眼窺視規則折射成虛影。
烏鴉這時拽著顧醒的衣領貼近。
鼻尖相錯時,那些虛影便碎在她虹膜殘餘的淨化紋路裡。
某個未被吞噬的晨光切片中,映出他們之前背靠背作戰時,烏鴉用染血小指勾住他衣袖的殘影。
頂樓蓄水箱泛起細小漣漪,喜多陽介趴在車窗上的笑顏正隨著水波一圈圈淡去。
晨風穿過千瘡百孔的公寓,裹著最後幾粒赤瞳的灰燼在窗框上打轉。
遠處傳來出租車引擎的震顫。
所有窗戶玻璃上的碎屑同時震顫,將這場血腥的規則湮滅,折射成飄落在他們肩上的、無數個平行時空裡最安寧的一個清晨。
烏鴉轉身,殘破的衣服下擺掃過顧醒新生的鎖骨。
“該去看看這座城市變成什麼鬼樣子了。”
烏鴉拋接著一枚硬幣走向樓梯口。
而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顧醒從自己的左眼框裡摳出了那枚前世夢裡他和唐澤真琴的婚戒。
婚戒捧在掌心。
他正要仔細觀察,一陣清風拂過,婚戒竟碎成細末,隨風化去了。
“喂,顧醒君,”
這時,快要走到樓梯口的烏鴉忽然轉過身來,凝望著他,“你說,我們幾個——聖子、千代、紅衫、裡美,還有我,到底誰會是真正的拔頭魔女呢?”
顧醒也凝望著她,腦海裡閃過幾個女孩兒清晰的麵龐,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是啊,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小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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