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延祚為表尊敬,給顏真卿、江朔、渾惟明用的是銀杯,給神會、韋景昭用的是秘色釉瓷盞。此刻顏真卿將自己的銀杯裝滿了酒放在老馬麵前,老馬居然歡嘶一聲,屈前腿俯身似在向顏真卿下拜行禮。
眾人嘖嘖稱奇,那老馬忽然一張口銜住了銀杯,前蹄蹈地似乎在打拍子一般。
顏真卿回席坐下道:「我們給它合樂伴奏。」說著拿起一根筷子來,在一瓷盤邊緣敲打起來。眾人也跟著或擊箸或拍案,打起節奏來。那老馬隨著節拍搖鬃奓尾,當真舞動起來,最神奇的是它銜著的杯子,不管是點頭還是甩頭,杯子始終保持平穩,沒有一滴酒灑出來。
眾人大感驚奇,敲打發出的聲響愈來愈大,愈來愈急。老馬在樓中繞圈子一顛一顛輕快地跑動起來,它跑動的姿態輕捷有力,如人盤旋起舞一般。
眾人越看越奇,隻見老馬忽前忽後,左右旋轉,尤嫌不過癮,竟而縱躍舞動起來,仿佛在看胡騰舞一般。老馬越舞越急,越來越興奮,隻是它口中始終牢牢地銜著銀杯,這頗不尋常,一般馬跑跳縱躍之際,會情不自禁地發出嘶鳴之聲,而老馬明明看來十分興奮,卻始終不張口出聲。
顏真卿道:「快快,抬三張榻來疊在一起。」
在場江朔、神會、韋景昭都是頂尖高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各找了一張榻,江朔伸手向下一比,神會指上,韋景昭平指,三人心領神會微微一笑,一齊運勁推出,三張榻分高中低三層在樓中央穩穩地堆疊在一起。
老馬見狀更是興奮,繞著這三張榻壘起的高台,歡縱跳躍,忽然高高躍起,飛騰而起,落在三張榻的最頂端,後蹄落地,兩隻前蹄高高揚起,顯得頗為神駿。
眾人看得呆了,擊節之聲皆停,老馬也不再舞動,從台上一躍而下,小步踱到顏真卿麵前,放下銀杯,後退一步,又屈前腿行了一禮。顏真卿舉杯一看,還有大半酒水在杯內,幾乎沒有灑多少。
當然銀杯邊上被老馬銜過,掛滿了唾涎,顏真卿自然是不能再飲的,他將銀杯放回老馬麵前,老馬一俯身再次銜起銀杯,這次卻一揚脖,將杯中酒飲了。
老馬飲酒之後,竟然搖搖擺擺,垂頭掉尾和人飲醉了一般模樣,繼而跪到在地,腦袋斜枕背上,二目微合,似假寐一般。
此刻彆說在座其他人,就是江朔都頗感意外,他遇見趙蕤之日,趙蕤便以馬語引的老馬舞蹈,當時趙蕤便說老馬是飛龍舞馬,因此江朔才說自己識得一位在宮中獻舞的高手,他卻不知老馬還會這銜杯起舞的絕技,不禁好奇地問顏真卿:「顏大人,你是怎麼知道老馬會這銜杯舞的?」
顏真卿笑道:「我早聽說宮中翔麟、鳳苑廄飼有百匹碟馬,或名舞馬,俯仰騰躍,皆合曲節。開元名相張說有《舞馬千秋萬歲樂府詞》雲:
天馬來儀自海西。腕足齊行拜兩膝,
繁驕不進蹈千蹄。髹髵奮鬣時蹲踏,鼓怒驤身忽上躋。
想來說的就是這馬。」
渾惟明道:「這樣的馬竟然有一百匹……一百匹馬舞起來那聲勢想必非同小可,三郎可太會享受咯。」
顏真卿道:「據說這舞馬得來殊為不易,須得月支窟的飛龍天馬才能訓練成舞馬,可是一來天馬可日行千裡,來去如風難以捕捉,二來天馬性子桀驁難馴,難以訓練。因此
隻有宮中這一百來匹舞馬,卻不想宮外竟然還有這樣一匹,真是奇哉怪事。」
江朔忙道:「顏大人有所不知,這老馬想來也是出自宮廷。」這才將賀知章騎老馬到南陵宣詔,後在漢水遇險,自己和老馬雙雙落水,自己又騎老馬逃出習習山莊,後巧遇到趙蕤才知老馬擅舞,委托李騰空去越州歸還老馬,不想賀知章已然去世,其子賀孚將老馬贈予自己,種種故事向顏真卿備述一遍。
顏真卿稱奇道:「溯之,你真是天下第一奇遇之人,彆看你小小年紀,什麼巧事可都讓你碰上了。」江朔聽了不禁撓撓頭,自嘲式地笑起來。
舞馬銜杯將宴席推向了高潮,眾人歡飲之餘,顏真卿問江朔:「溯之,我還沒問你,你們怎麼到河東郡來了?」
江朔不敢相瞞,將嵩山、中條山中發生的故事都說了,顏真卿沉吟道:「溯之,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情。我看安賊和魔教恐怕還有隱藏更深的目的,為什麼他們要把漕幫和江湖盟的眾位首領都抓走呢?若隻是要攪亂武林,直接殺害不是更方便,為何要擄去西邊呢?而且你說謝把頭被羅希奭捉去了西京,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呢?」
江朔道:「不會吧……朔兒聽說安祿山和李林甫不是一路的啊?」
顏真卿道:「這我可也不知道了,但朝中之事麼,可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總之我帶你一齊入京,你再仔細探查一番吧。」
江朔聞言大喜,關中關卡眾多,自己一眾人有僧有道有俗,又無過所公驗,行旅頗為不易,若得顏真卿相助,去西京的路上可就簡單的多了。當即相約今晚有儘興一醉,明日結伴同行入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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