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茫然。/br水河?/br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既陌生又突兀,而且怎麼突然想到說這些?/br他以前問過很多次她的名字,她都不說話,今天怎麼想到說了?/br老憨看著旁邊的女人,似乎還是那個樣子,平日裡很安靜、偶爾說些沒頭沒腦話的憨婦……/br可她剛剛說,她叫水河,是有名字的。/br老憨放下收拾好的東西,看著她,覺得她應該不是突發奇想地說起她的名字,是因為跟她不想離開有關係嗎?/br她老家就是百山城?還是百山城有她以前的家?/br老憨突然有點生氣,不管是不是以前的家,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如果那家人真有意看重她,不會這麼多年不來找她。/br就算前些年日子苦沒有來,那這一年呢,這一年百山郡可都過得不錯,那家人想過找她嗎?!/br沒有!/br她是蠢嗎!現在找過來當人的眼中釘!/br老憨承認自己老,但現在日子好過了,他有銀子,銀子也都給了她,她還鬨什麼!/br嫌棄自己老了!?/br老憨心裡壓住一股氣,不想承認他擔心了。/br可看著她眼裡純樸到無波的平靜,又不像是見了以前的男人就隨便被哄騙了的傻子。/br莫不是舍不得以前的孩子?/br如果那樣,隻要那家人願意,他也不是不能讓憨婦將孩子帶回去,他們現在又不是養不起:“怎麼說這些……水河這名字很好。”/br水河目光依舊平靜:“我到了年紀後,父母做主把我嫁給了同村裡的許家大哥。”她的語氣沒有對過往的懷念,隻是講她自己。/br老憨精神不自覺地緊繃。/br“他家三個孩子,二弟要讀書,小妹年紀還小,許家大哥有把力氣,能做活,公婆也都勤快,二弟也上進,小妹性格好,人人都說我嫁得好,公婆和善,我也覺得好,每天都有奔頭,小寶出生的時候,家裡人都很高興,後來,家裡出了事,二弟和許家大哥為了銀子應召去修河堤,我在家裡照顧,誰知公公又出了事,那時候河堤上的人都沒了消息,我便自典他人,典期一年,誰知那年洪水,我被那家人帶著逃生,就沒了回去的路……”/br“……”/br“這麼多年了,我沒有想過回去,我這個樣子回去做什麼,可前幾日我見到了小寶,他叫‘尋he’。”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卻不是哭:“他叫‘尋he’……”/br老憨心揪了一下,試圖從她的表情中讀出更多的消息。/br但她隻是哭,哭得沒有悲傷一樣的可憐,就連剛剛說到以前,也好像在講彆人的事情。/br隻是說到孩子,才有了動容。/br老憨心裡怎麼也平靜不下來,突然有點害怕:“那個男人也一直在找你。”如果那樣,她是不是感動了,要扔下三個孩子回去,要回到那個男人身邊!/br老憨不服氣:“你就確定他一直在等你?聽你說你們同村,年齡應該也差不多大!他那麼年輕,怎麼可能一直等你!即便你的孩子以前叫尋河,恐怕現在也隻是個名字,沒有任何意義!還是他殘了、不中用了必須要等你,你回去就有好日子過了?大丫、二丫、三丫就不是你孩子了?!”/br水河擦擦眼淚:“我知道,可現在百山城這麼亂,尋he又是十三四的年齡……”她不會放心離開。/br“這是什麼理由,百山城哪裡亂了?!你說那些對罵?那也隻是嘴上說說,最嚴重無非是百山郡和南石郡互不來往,能有什麼影響?”老憨突然冷笑:“何必不把話說白了,你就是覺得我老了不中用想跑了!”/br“跑去哪裡?跑去讓人看笑話!”水河看著他:“你也說了,他還年輕,他憑什麼等我,我就沒有尊嚴嗎!我就上趕著讓人當猴子看!”/br老憨看著她,突然閉嘴。似乎又看到那天在山上,她毫不猶豫拿起耙子要跟對麵打架的樣子。/br她的眼裡藏著讓他看不懂的波瀾。/br老憨想到山上,突然愣了一下。‘尋河’?他好像聽過這個名字?/br那天,那位帶頭的小將軍是不是叫更小的小將軍‘尋河’?/br還有……水河那天不同尋常的舉動,包括回來後她經常拿著石頭看的樣子,她甚至將那塊石頭包裹起來,不許大丫頭動。/br那個最小的將軍說他是誰的兒子來著?/br征北大將軍之子……/br老憨愣愣地看著水河,臉上的表情漸漸僵住了,難以置信的錯愕!/br既是震驚,又有些呆滯。/br仿佛一時間,天旋地轉,隻剩那天山上,那位小將軍笑著說話的樣子,和他殺伐下的刀光……/br怎麼可能?!/br一定是他胡思亂想。/br老憨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擊著,腦子完全轉不過來……/br怎麼就成了征北大將軍的公子?那可是將軍府,金碧輝煌、權勢滔天,他見都沒有見過的大官……/br老憨感到自己的渺小,那天站在那樣尊貴的少年麵前,他已緊張不已,征北大將軍又會是怎樣的存在?/br不可能,不可能。/br他的婆娘怎麼可能和征北大將軍的兒子有關係。/br他昏了頭了,亂想一氣!/br他們與那位將軍之子,乃雲泥之彆,不要瞎想,汙了貴人。/br他張了張嘴,努力擠出一抹自己對自己離譜想法的荒謬,嗬嗬:“看你說的,他說不定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你……彆提你那孩子的名字,你是不是忘了那天在山上,那位小將軍似乎也叫這個名字……”/br老憨說完,眼睛直直地看著她。/br水河也靜靜地回看著他。/br目光相疊。/br老憨呆呆地站在那裡,任由夕陽灑在身上,身體僵硬得一動不動,影子顯得格外孤獨、渺小。/br水河開口:“我想……等事情平息些再回去……怕他會有危險……”/br這一句成了壓垮老憨的最後一根稻草。/br老憨感到了命運的無常和不可預測,他像偌大世間的沙礫,自己與貴人之間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br怎麼會是……/br根本不可能才對。/br老憨看著憨婆那張臉……/br雖然比他年輕,可也隻是比他年輕,放在大街上絕對顯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