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攏在麗晶酒店總統套房露台上的是一圈造型精致的雕花鐵欄杆,露台上原本種植著一些花卉,可在這個季節能夠盛開的幾乎沒有,再加上白皚皚的積雪堆砌在花圃中,連天鵝湖畔的臘梅都露不了頭,更何況這裡。
零穿著駝色的羊絨大衣,趴在欄杆上,高高地眺望著夜色中的合肥。
星星點點的燈火向著地平線的方向綿延,距離這裡越是遙遠,光火也就越是稀疏。
聖誕節過後江南的天氣似乎愈發寒冷了,風吹著裹著小霰子的雪花打著旋兒的在零的身邊落下,或是堆在她的肩頭,或是拍在她的鞋麵。
晚餐是路明非托前台從外麵叫的潮汕火鍋,被燙熟的牛肉熱騰騰地咽進肚子裡,全身就很快都暖和起來了。吃過飯後路明非收拾房間、洗漱、做形體鍛煉,繪梨衣則大咧咧地穿著睡衣在客廳裡打遊戲。
零打了個招呼就去了露台,遙遙地看著遠處發呆。
她原本就是個冷淡的人,此刻立身風雪中,素冷的小臉上薄薄的掛著霜,像是遠山上被冰封的雪蓮,有種淩冽的冷。
腳步聲從背後傳來,零甚至都沒回頭看一眼。
路明非踩著毛拖鞋捧著熱咖啡。躡手躡腳地走到零的身邊。
這姑娘的小臉都凍得有些通紅,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細細的棱冰,路明非猶豫了一下,把大衣從自己的身上脫下來然後披在零的肩頭。
女孩一愣,歪著腦袋去看路明非的眼睛。
“喂喂,小姑娘,你的狀態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在門口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都不敲門,是不是在調整情緒?有心事吧?”路明非把自己的那一杯熱咖啡放在露台的小桌上,然後伸手把零的小手牽著,讓那兩隻微涼的手把剩下的那杯熱咖啡握住,自己再捂著零的手掌。
被牽住的時候零的手指顫了顫,睫毛也顫了顫,她微微張了張嘴,可並沒有反抗,也什麼都沒說。
兩個人貼麵而立,近得呼吸相聞,咖啡表麵騰起的蒸汽直直的升起來,氤氳在他們的視線之間。
路明非的手極溫暖,漸漸的那些被風裹著侵入零身體裡的寒冷就被驅散了,她低下頭,像是隻受了委屈的貓那樣握緊了杯子。
“我最初回到莫斯科的時候接受過許多人的恩惠,那時候的克裡姆林宮裡有個級彆很高的軍官對我們施以庇佑。”零輕輕地說,“我們叫他瓦圖京大將,在聯邦解體之前他是莫斯科最具影響力的人之一,而在1991年的聖誕節之後他的權勢也隨著那個國家的日漸衰微而慢慢雕零。”
“以前宵夜的時候我聽你說起過那個老人。”路明非點點頭,“他很喜歡在火爐子上燒罐燜牛肉。”
“他死了。”零說,某一刻她身上湧出那麼大的哀傷和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
路明非一愣,心裡很不舒服。
他摸了摸零的頭發,然後把她摟住,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是學院從愛沙尼亞調到莫斯科的斬首者做的,校董會中有些人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也認為如果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把我控製起來或許能作為人質來威脅你……他們調查到了瓦圖京大將的身上,在郊區和負責監視保護瓦圖京大將的軍人發生了衝突,那隻老熊不願意出賣我們,選擇了抵抗,被殺死了。”零的聲音很淡,且很冷。
路明非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女孩的身上傳出微冷的幽香,像是忍冬的桂。
“對不起。”他說。
“為什麼要道歉?”零問。
路明非輕輕歎息:“是我連累你們了。”
他低頭,卻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眸子,女孩的白金色瞳孔中蒙著一層薄薄的霧,又倔強得像是個孩子怎麼也不肯流下淚來,她咬著下唇委屈地盯著路明非的眼睛。
片刻後皇女殿下冷冷地哼了一聲,掙脫了路明非的懷抱,披著他的大衣回去了房間。
路明非搖搖頭,撐著欄杆遠眺。
夜漸漸深了,片刻前還如山如海般呈現在他和零麵前的光火一片接一片的熄滅,街上空蕩蕩的,隻剩下紅綠燈單調的變化。
這時候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從麗晶大酒店的樓下傳來,在如此寂靜的夜裡顯得突兀又尖銳。
路明非撥開掛在額發上的雪花,踮著腳尖向樓下看。
那輛車顯然並未熄火,低音炮般的引擎轟鳴即使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也能傳入路明非的耳中。
明亮的車燈仿若兩柄輝世的利劍,明晃晃地指向河堤上那片光禿禿的法國梧桐,梧桐樹上堆砌的積雪將明銳的光線反射得四處都是。
光可鑒人的黑色車身在朦朧的飛雪和鐵製的路燈下如同匍匐的怪獸,勞斯萊斯幻影駕駛座的車門被推開,長風衣的女孩嫋嫋婷婷地站在雪中,蹦蹦跳跳地衝著路明非揮手。
大概是因為這天氣真是料峭得緊,女孩裹著毛茸茸的圍巾,圍巾的末端在風中嘩啦啦的飛舞,像是沒有遮蔽的紫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