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晶酒店總統套間最大的那間房裡,路明非將自己太長時間沒有修剪而已經長的有點過份的頭發在腦後用一條從繪梨衣手腕上取下來的皮筋紮了個小小的馬尾。
房間裡充斥著生活的氣息,因為特彆叮囑過,所以近些天都沒有服務生來打掃,絲絨的被單亂七八糟的堆在床尾、42英寸的電視顯示屏上正定格在某一幀遊戲畫麵,顯然不久前還有某個人坐在它的麵前連接著主機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房間的浴室中傳出嘩啦啦的水聲,毛玻璃上隱約可見薄薄蒸汽深處一道纖細曼妙的人影正在花灑下貓兒一樣舒展自己的身軀。
紮好頭發之後路明非撩了撩額發,然後將一支煙叼在嘴裡,隨手摁開了象牙白窗紗邊小桌上的台燈。
台燈下放著一隻沉重的黑色鋁合金箱子,箱蓋上刻有半朽世界樹的徽記。
這是路明非不久前從寰宇集團楚天驕遺留在那裡的秘密基地中找到的武器箱子。
這東西由卡塞爾學院裝備部打造,整體以12道高強度合金鍛造的鎖舌進行鎖定,算是結合了科技與煉金術的小型保險櫃,如果沒有鑰匙或者密碼妄圖強行開箱就會立刻觸發箱子內壁的點火裝置,導致隔層中的液體炸彈被觸發。
不過路明非隻是摸出了自己的學生卡,黑色的合金卡片在箱子的卡槽上劃過,12道鎖舌就哢噠哢噠的全部彈開,隨後箱蓋在機械齒輪的運作下緩緩升起。
這口武器箱子雖然功能繁多,但是本身配置的還是2006年的係統,它既無法與外界聯網進行刷新,也沒辦法知道路明非其實已經從擁有S級權限的屠龍之心搖身一變成為了卡塞爾學院通緝名單第一位的窮凶極惡之徒。
所以那張S級權限的學生卡能夠輕而易舉的將它的自衛功能破壞。
箱子裡第一層裝著美國造M4Super90霰彈槍和S&WM500轉輪手槍,從明目張膽擺放在路明非麵前的傻瓜版使用指南上看前者經過改造發射的彈丸能形成一片鋼鐵雨幕將使用者麵前三米範圍內的碳基生物撕成一片血霧,後者則在改造之後能夠發射擊穿鋼鐵的彈丸。
第二層滿滿當當整整齊齊地塞進裝填了鋼芯彈的彈匣和表麵被標注了黑色和黃色相交圖案的小型投擲武器,對付大麵積聚集的死侍時果然不管是2010年的學院還是2005年的學院都是一樣喜歡能在短時間內破壞龍類和死侍的基因構造和細胞結構的臟彈。
第三層則全部都是被漆成黑色的汞核心鈍金破甲彈,每一枚子彈的彈頭上都刻有繁複的花紋,花紋的紋路上流淌著銀色的液體狀輝光。
當年為了支援遠在中國的楚天驕,校長和副校長那對老基友真是下了血本,這裡的每一顆子彈大概都是出自守夜人之手,以路明非的閱曆都不知道它們被那兩把改造之後的大殺器發射出去能造成怎麼樣驚人的破壞力。
以小魔鬼的手段幫路明非搞到些熱武器應該是輕而易舉,即使是在這個禁槍如此嚴苛的國家。更何況皇女殿下也多次透露她們跟本土混血種之間的合作還算緊密,哪怕是不借助媧主的力量也能夠得到某些混血種世家的幫助。
不過以楚天驕所執行的任務對昂熱而言的重要性,路明非還是願意將這口黑色的鋁合金箱子帶在身邊。
瓦特阿爾海姆那幫瘋子雖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太靠譜,可他們的武器在屠龍方麵確實頗有建樹。
這時候,浴室的方向傳出繪梨衣的聲音,她說sakura能幫我拿一杯可樂嗎?我要冰過的。
路明非應了一聲,站起來去幫繪梨衣拿可樂。
——吃過火鍋之後天上居然又彙聚起了淺灰色的雲塊,雲塊與雲塊堆疊形成幾乎要壓在那些灰白色大廈頂端的黑色群山。
又一場新的暴風雪正在被醞釀,這種天氣顯然沒辦法,繼續在外麵玩了,繪梨衣就拉著路明非的手去小吃街買了不少零食回了麗晶酒店。
即使猶豫再三,在火鍋店裡路明非還是選擇尊重繪梨衣的意見,將自己所擔憂的那些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包括對媧主和本土混血種的不信任、夏彌的核可能已經徹底暴露的風險,以及那位白色至尊的靈魂依舊附著在繪梨衣身上的事實。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怪獸似乎並不害怕也並不奇怪,她很平靜地聽完路明非的講述,中途除了因為重慶火鍋的辣度表現的麵色紅潤之外沒有多少神情的變化,卻又並非很久以前瓷娃娃般的木然,也絕非漠不關心的態度,隻是淡定,出乎尋常的淡定。
路明非一邊在鍋底裡涮牛肚一邊抬眼驚訝地看向繪梨衣。
他恍然間想起很多年前血與火之中繪梨衣的裙裾翻飛,修長的小腿上覆蓋著蒼白色的鱗片,鱗片下肌肉潮水般起伏,那天她穿著藍紫色外罩黑紗的漂亮裙子,裙下緊貼身體的鱗片一一扣已經發出清脆的聲音。爆炸的光火中繪梨衣猙獰地用君王的權柄切開一個又一個尚未死去的軀體,璀璨的黃金瞳中再無對世界的警惕,隻剩下殺戮時的喜悅。她分明擁有如此偉大的力量,偉大到足以俯瞰世界成為食物鏈最頂端的掠食者,可她還是害怕得瑟瑟發抖,君臨天下的眸子裡流淌下滾燙的淚珠。
“你為什麼不害怕?”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一定會很害怕吧,聽到sakura說祖先的鬼魂附身在我的身上。那時候我一害怕就會傷害很多人,哥哥就抱著刀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睡覺。其實我知道哥哥是害怕我再傷害彆人,守著我等著我變成怪物的時候殺死我,隻是有人陪著,雖然害怕,還是開心。”繪梨衣捧著一杯橙汁小口小口的喝,“可是現在我不害怕了,我不會再傷害彆人了,哥哥也不用抱著刀守在我的籠子外麵……和你在一起這個世界所有的苦難都離我而去,連魔鬼都沒辦法把我們分開,祖先的鬼魂也應該會祝福我們吧?”她歪歪頭,銀色的發簪在陽光中閃閃發亮。
和你在一起。
多簡單的理由。
路明非看著繪梨衣的眼睛出神,想起那天夜裡他們如何從那些獵殺者的手中逃脫,繪梨衣又是如何把他帶回那家情侶酒店?
那樣一個驚魂未定的女孩用儘全力才背得動她不願放下的男人,周圍都是雨聲,頭頂是漆黑的天空,狂風暴雨要把這個世界都淹沒,雨滴落在女孩和男孩的身上,他們那麼熾熱,雨水被馬上蒸發,化作白色的霧隨風飄去。
路明非想繪梨衣那時候在想什麼?
想哭,想鬨,想回家?
都不是。
我當然很害怕,可一想到有你的未來就要如這霧隨風飄去就不甘心,那種遲鈍的憤怒和孤獨如一塊堅硬的生鐵藏在心臟的深處,那塊鐵被燒得得發紅,把所有的畏懼都燒成灰燼,像是秋天河岸的風吹過蒲公英的花卉。
路明非無聲地笑笑,現在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犯錯了。那天繪梨衣帶著他走進暴風雨裡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長大了。
她害怕得瑟瑟發抖,全身都是血,裙擺被鋒利的鱗片割裂,可她咬著牙咬出血來也不放下,她不怒吼也不流淚,隻是默默地念著那個可笑的假名sakura,好像隻是念著這個名字就能堅定她的勇氣。
她是那麼缺少勇氣的一個女孩,既然找到了能讓她勇敢起來的人。就無論如何也不願鬆手。
她再也不是獨自一個人了,她再也不孤獨了,有個人告訴她說她在哪裡都會去找她,所以,即使暴雨傾盆魔鬼在身邊起舞,生命走到儘頭的時候她仍在輕聲說那個能叫她勇敢起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