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汙老者興致愈發盎然,抬了抬右手示意沈涼細講。
沈涼一臉認真,道:
“正邪、是非、對錯,皆由人定,而這所謂的‘人定’,前麵又還得加上‘實力為尊’的前提。”
“好比同樣一件事,或許它本身是‘對’的,可你要讓一個乞丐跟一個城判說它是‘對’的,可那城判非得說是‘錯’的,乞丐再較真,便極有可能惹得城判憤懣,從而施以嚴刑,最後乞丐被活活打死,叫人拿著手按下指印,死無對證的承認了它就是‘錯’的,那麼全天下人就都會得到一個它是‘錯’的結果。”
“可若是天子與城判相論,天子說它是‘錯’的,城判便會磕破了腦袋連連聲稱它就是‘錯’的,哪怕以公理而言,它的確是‘對’的,那也是‘錯’了。”
“再比如,江湖有二人,喚甲乙,甲乙同桌共飲,醉意襲腦,乙言語調笑甲之妻,甲怒,對乙拳腳相向,而後憤然離去,乙不甘,後尾隨甲歸家中,投毒也好,暗箭也罷,總之是滅了甲之滿門,甲僥幸苟活,十年二十年後,乙成了名門望族,江湖中受眾人敬仰,甲武道大成,卻因常年隱居山林,名不見經傳,後甲殺乙,亦殺乙之親之友,同樣也是滅之滿門。”
“論這般結局,天下人皆會以甲為邪,以乙為正,卻不知早年乙嘴犯賤,且先滅甲滿門,就因為後來乙混了個好名聲,甲沒有江湖地位,就被妄斷成邪派人士,對其喊打喊殺,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前輩您說,乙當真為正,甲當真為邪麼?”
通過熟練的舉例對比方式,沈涼表述完自己的觀點,又將問題重新拋回給了臟汙老者。
臟汙老者不知是太多年沒跟人交談了,亦或者被沈涼所講引起了深思、共情,竟是眼眸中閃爍出光彩來,儘顯對沈涼此番觀點論述的濃鬱讚許之情!
少頃,臟汙老者總算是表現出了正常人該有的麵部表情,滿是前輩對晚輩的欣賞,點頭微笑道:
“好小子,好小子,聽你這一席話,爺爺我當真有種相見恨晚之感!像你這般明事理的後生……不!不對!應該說天下江湖人,九成九都是齊凡真那種混賬王八蛋!前輩後生,唯爾與我所思所想相近啊!當浮一大白!”
這般說著,剛正常沒多久的臟汙老者,就探出右手,虛空作端碗姿態,隨之仰頭牛飲,痛快“嘶哈”一聲,複而閉目咂嘴,細細品味,仿佛這一舉動不似作假,而是真真切切的喝了一碗美酒。
見狀,沈涼心思靈動,急忙挖坑道:
“前輩!晚輩也覺得與前輩意氣相投,隻是可惜沒有酒啊!唉!”
臟汙老者聞言瞪眼,氣憤道:
“怎地沒酒?!你小子不是每日都來給齊凡真那個混賬送好酒喝嗎!怎地到了爺爺我這裡就沒酒了!”
沈涼心下暗喜,表麵上卻是故作苦惱道:
“都怪晚輩技藝不精,實力有限,不然非得頂開石盤,飛出這坑洞,回去取來幾壇謫仙醉,與前輩喝個痛快。”
“不過是出去而已,有何難?爺爺這就……”
話說半截,臟汙老者突然停住,隨之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涼,嘴角弧度帶著幾分陰險狡詐之意道:
“哦——你小子這是在糊弄爺爺我呢?想騙爺爺把你送出去,好叫人來收拾爺爺?”
這點小算盤被臟汙老者點破,說實話,沈涼隻覺得小有可惜,卻也在意料之中。
畢竟老江湖人,哪個不是成了精的存在,跟人家玩心眼子,要是那麼容易騙到對方,對方那幾十年江湖飯不都白吃了?
不過沈涼也算摸清楚了,這臟汙老者,脾氣雖然古怪了些,但絕對是喜歡那種直來直去的性子。
於是他乾脆就不玩那些虛的,徑直衝臟汙老者問道:
“晚輩想問前輩,前輩將我關入此地,可是想要害晚輩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