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
再一次。
魚兒要被他騙多久呢,要騙多少次。
難道就因為魚兒笨,沒有他聰明,就可以騙魚兒嗎?
小胖崽的腦中一片空白,偶爾是父父的身影,偶爾是他們說話的樣子。
既然我的存在,帶給旁人那麼多苦痛。
既然我的存在,要汲取旁人的血肉與本源。
既然我的存在,須人傾儘全力供養。
那魚兒死了不就好了。
小家夥像是失明一般,在枕下摸索著,聖上時刻注意著他。
一邊抬手方便吳中和為他更衣,一邊柔聲相勸:“我兒找什麼,朕給你找?”
幼子的妥協,日後不用瞞著他割肉,這莫大的喜悅衝昏了明熙帝的頭腦。
令他不再細致入微,掌控一切。
胖寶寶不言不語,忽地從枕下抽出一柄鮮紅的彎刀。
肉乎乎的乖寶寶從來也沒這樣快過,他將刀鞘一撥,削鐵如泥的寶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滿殿的人隻覺鮮紅色在目中一閃而過,刺目的寒光叫人下意識閉眼。
再抬眼時,就見著小太子眼眶微紅,嘶啞問著聖上:“聽小淵的,還是聽胖崽的。”
天乾地支,在這一刻頃然落下,如同雨霧一般。
他們的雙眼緊緊盯著小太子脖子上的利刃,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機會,將這利刃擊落。
砰地一聲,不是刀被擊落,而是吳大伴被刺激太過,兩眼一翻直接砸在了地上。
而聖上像是被嚇傻了,微伸著的雙手都沒有收回。
“大家都知道,我是小神仙。凡人之軀,再快也快不過我的。”小胖崽是對著天乾說這句話的。
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天乾地支,在這一刻悄然落下了手。
正因為時時在意,才明白他的神異之處。
甲一顧不得僭越,連忙跪在地上:“殿下,萬萬不可。”
隨著他的跪地,所有人都打著擺子,顫巍巍跪在了地上。
也是這樣的聲音,叫呆滯的帝王如夢初醒。
他暴怒,又惶恐,又無助。
一息之間,聖上幾種神色劃過,額角青筋畢露,天子低眉:“混賬,你這混賬,若是怨,便來取爹的命,何苦來哉!”
以死相逼,顯然觸及帝王的底線,叫他憤怒到極致。
那些從前不曾展露的殘暴與嗜血,通通在此刻一覽無餘。
小胖崽也不回答他,隻執拗地問:“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手上一用力,削鐵如泥的寶刀便破開肌膚,鮮紅的血珠自白皙的頸間滲出,密密麻麻。
帝王墨黑的瞳孔狠狠一縮,心口挖了多處血洞都麵不改色的帝王在此刻卻痛到極致一般,直不起身子。
明熙帝緊緊攥著拳頭,眼中是旁人不敢直視的怒意。
可眼底深處,又含著一絲深深的痛楚。
“混賬,混賬。”他這樣說著,卻淒然退開:“我聽你的,我聽你的啊,混賬……”
每一次辱罵裡,都飽含著抹不去的情感。
高大的帝王一下佝僂,像是失去了意氣風發,像是被打倒的狼王。
獨自縮在一角,舔舐自己殘破的身軀。
此時此刻,他不像是服軟,而是真正被自己的孩子傷透了心。
胸前的破洞一刻不停地灌進冷風,吹得他千瘡百孔,遍體生寒。
“你欲何為?”帝王身軀僵硬,機械地,無機質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孩子。
可眼底卻沒有任何倒影。
像是被怒衝的血液壓迫到失明。
傷在你身,痛在我心。
這句話不僅僅適用於聖上對小胖崽,小胖崽對他的父父也是如此。
他抵著彎刀,眼神不敢往明熙帝那兒看一眼,隻怕看一眼,便能扔下手中彎刀。
飛撲到他的膝上,請求天子的諒解。
胖寶寶緊緊地抿著雙唇,烏黑的睫羽一直在發顫:“帶我去,去你展開邪術的地方。”
帝王再也忍不住,踉蹌著倚靠在桌椅上:“你這混賬,你要逼死我,難道你我非要走到這一步?”
“可魚兒也沒有辦法!魚兒也沒有辦法!”喉頭壓抑的哭聲陡然爆發,他再一次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