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出身、論名望、論才能、論受孫權的器重,顧雍都全方位碾壓孫皎。
換而言之:被顧雍罵了,有再大的怨氣都得忍!
孫皎剛提要報仇就被顧雍怒斥,剩下幾人中即便有跟孫皎類似想法的,此刻也都將想法咽了回去,重新斟酌用詞。
全琮仔細觀察了孫權的神色,小心翼翼:“關羽與曹仁相爭,按理說,至尊坐山觀虎鬥方為上策。然而關羽驍勇善戰,文聘和於禁未必能擋得住;倘若石陽城破,夏口北部就沒了威脅,樊口就危險了。
故而我以為:可效仿昔日周都督攻江陵時向劉備借調關羽張飛入軍聽用,派一驍將引兵主動去協助關羽。
一來可讓關羽受盟約約束、尋不到攻打樊口的借口;二來可以趁機打探關羽攻打石陽是否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倘若關羽害怕至尊打探隱秘,定會主動拒絕至尊出兵相助,至尊也就不用憂心如何回絕關羽了。
再進一步想,倘若關羽真的拒絕了至尊出兵相助,那這次關羽攻打石陽城,就不是表麵這般簡單了。”
陸遜附和了全琮的想法,道:“全將軍所慮,亦是我所慮。曹丕稱帝日久,即便成都偏遠,劉備也早應該得到消息了。
漢帝禪位,就意味著漢室已滅,劉備要想取得大義,要麼擁立宗室為新帝,要麼自立為帝,以此來獲得名正言順的伐魏大義。
而如今,靈帝一脈一死一禪,宗室中也無人比劉備的名望更大,故而我以為:劉備在成都極有可能稱帝了!”
張昭倒吸了一口涼氣:“伯言,你的推測是否太膽大了些?劉備一向自詡為漢臣,天下心向漢室的義士也認定劉備為漢室忠臣,故而一直在曹魏內部為劉備製造北伐的機會。
如今漢帝雖然禪位但並未死亡,依舊以天子之禮郊祭;劉備若是直接在成都稱帝,豈不令北方心向漢室的義士寒心?
即便要取得大義之名,也應該遙尊靈帝一脈子嗣,如項羽尊懷王以從民望,而非自立為帝損害民望。”
朱然冷笑:“劉備一向假仁假義,口上喊著劉璋是兄弟,卻暗地裡奪劉璋的基業,德薄如此,又豈會真的效仿項羽尊懷王?他能在漢中稱王,就能在成都稱帝!”
步騭也道:“我讚同伯言的猜測。倘若關羽真有取石陽之意,不可能隻調用這點兵馬。
否則至尊兵指夏口聯手文聘,足以將關羽圍在石陽,縱然不能滅了關羽,也能引荊州大半兵馬來石陽馳援。
如此也就給了曹仁南下的機會。
以關羽的智慧,不可能猜不到攻打石陽的風險,足見關羽篤信南郡不會有失。
再者。
假如劉備稱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北伐建功,讓天下人都知道漢室的大旗還在。
順著這個思路,就不難猜測出關羽攻打石陽的真正用意。”
“襄陽!”
“襄陽!”
“襄陽!”
步騭、陸遜、全琮異口同聲!
張昭也反應過來,驚道:“莫非在南郡的,是劉備!”
陸遜凝聲道:“唯有如此,關羽才敢肆無忌憚的攻打石陽城!劉備到了南郡,劉封必會返回新城,若我料得不差,劉封也協同出兵去打南鄉了。
劉備,要分曹仁之兵,然後趁著襄陽兵力薄弱之時,親征襄陽,以此來打出漢室新帝的威望!
隻要劉備贏了,真正心存漢室的人,是不會在乎劉備是否是靈帝一脈,也不會在乎北方那個山陽公是否還活著。
所以這一戰,劉備必須贏!隻要贏了,劉備就會被真正心存漢室的人視為光武在世!又豈會損了名望?
這是一場豪賭!一場屬於劉備的豪賭!”
眾人沉默。
雖然猜到了劉備的意圖,但劉備三路伐魏帶來的強烈壓迫感卻讓眾人感到如山一般沉重。
“絕對不能讓劉備奪得襄陽!否則至尊危矣!”孫皎漲紅了脖子,赤著眼睛呼道。
這回。
顧雍沒有再嗬斥孫皎。
方才嗬斥孫皎,是顧雍覺得孫皎沒立過什麼功勞就妄言攻伐,那是在紙上談兵不知所謂。
而現在。
陸遜、全琮、步騭,齊力猜到了關羽攻打石陽城的真正意圖,讓顧雍也不得不慎重的去權衡利弊,思考江東未來的生存方向。
曹丕如今稱帝尚不足一年,境內心存漢室反感曹魏的比比皆是,即便是被迫當了大魏臣子的文武,也有不少人對曹丕代漢心有不滿。
若真讓劉備一路高歌凱進拿下襄陽,勢必會再令漢水以北的反魏勢力士氣大振。
到那時。
劉備或許會趁勢拿下宛城,威逼洛陽也說不準。
這個時候。
江東的孫權勢力就會變得極為尷尬了。
坐山觀虎鬥的前提是,得有下場廝鬥的實力。
狐狸是沒辦法參與老虎之間的廝鬥的,輕易下場的結果就是被老虎撕碎。
不僅顧雍沒有嗬斥,陸遜、步騭等人也沒再發言。
孫權心如明鏡,淡淡開口:“劉備稱帝一事,尚且隻是猜測,打探清楚後,再作計議。
子瑜,近日聽你提及,諸葛亮無子,有意認你次子諸葛喬為養子,就勞煩你以入成都商議為名,暗中走一趟南郡。”
諸葛瑾應諾。
孫權又令眾人退下。
不多時。
全琮又獨自返回。
顯然。
全琮看明白了孫權的顧忌,有些事不能當眾討論。
“子璜,你來見孤,可是還有話要說?”孫權明知故問。
全琮湊近,壓低了聲音:“至尊,劉備如今勢大,若讓其得了襄陽,或會先滅至尊,再行伐魏。至尊不可不防。”
全琮的擔憂,孫權也有同感。
曹魏在北方經營日久,不是能輕易北伐的。
若要北伐,就得先除掉後方威脅,而劉備後方最大的威脅就是孫權。
不除孫權,劉備就得時刻擔心後方有失而不敢深入北方。
可不深入北方,北伐就難以建功。
將心比心。
換做孫權是劉備,在孫權有兩次偷襲的前科在,也會優先除掉孫權的。
這也是孫權堅持要將治所遷徙到鄂城的原因。
隻有在這個曹孫劉各占一部分的江夏郡,孫權才有玩權謀的機會。
“你有何良策,可直言道來。”孫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內心的焦躁。
全琮咬牙道:“昔日曹操在時,曾許諾割江南之地給至尊;曹操死後,曹丕也多次派人勸至尊稱臣,至尊心有顧慮而未曾應諾。
如今,劉備勢強,又值曹魏內部不穩,正是至尊施恩曹丕的好機會。
我以為,至尊可派人偷入石陽,將關羽攻打石陽的本意告訴文聘和於禁,讓其早作準備。”
孫權不置可否,讓全琮暫且待在簾後。
不多時。
陸遜敲門而入,向孫權進言道:“至尊已丟夏口和陸口,不可再丟樊口;如今武昌新城初建,防線並不堅固,若讓劉備得了襄陽,實難抵擋難荊州水軍東進,故而絕對不能讓劉備如意。
以我之見,至尊可向曹丕稱臣,增加大魏的名望正統,再請曹丕封至尊為吳王,增加至尊在江東的名望正統。
此長彼消,既可削弱漢室的名望正統,亦可令劉備不敢輕易揮軍東進,屆時武昌新城修成、江東士民歸心,今後不論是聯劉伐曹還是聯曹伐劉,至尊都有了談判的資格!”
陸遜比全琮說得更直白,考慮得也更全麵。
就如同昔日關羽遠征襄陽時,陸遜也曾向呂蒙表達了要趁著關羽遠征襄陽的時候偷襲南郡,用以遏製關羽勢力的增長。
群雄割據,沒有對錯,隻有立場。
孫權嘴角泛起笑意,依舊不置可否,隻是讓陸遜也去簾後待著。
陸遜也不多言。
在看到簾後的全琮時,兩人相視一笑。
片刻後。
步騭也叩門而入。
步騭的觀念跟全琮和陸遜的觀點,大同小異,都是要阻撓劉備奪襄陽,極力在江夏郡促成三足鼎立的局麵,方可給武昌新城的修建贏得時間。
孫權同樣沒表態,讓步騭去簾後跟陸遜和全琮待著。
穀利又近前向孫權低語了一陣。
孫權點了點頭。
穀利遂來到院中,讓相繼而來的顧雍、張昭、朱然、孫皎一並入內。
除了諸葛瑾要去打探消息提前離開外,其餘七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處。
孫權遂讓陸遜、全琮和步騭出來與眾人相見,大笑道:“看來諸位與孤的想法,皆是相同。劉備妄想效仿漢光武帝,孤也不是廬江李憲,會坐視劉備勢大。”
(注:李憲是光武時期江淮割據勢力,自稱天子,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馬成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平了江淮)
與眾人商議細節後,孫權不再遲疑。
除了諸葛瑾依舊以探親名義去南郡打探消息外,又連續下達軍令。
如:派孫皎之弟孫奐為使者,偷入石陽去尋文聘,將關羽攻打石陽的真正目的告知文聘。
如:派南陽人趙谘出使洛陽,稱孫權有意向曹丕稱臣,並請曹丕封孫權為吳王。
如:派全琮引水軍三千去夏口,稱江東今年風調雨順,今年大豐收,孫權聞言而喜,特派全琮引兵相助。
如:派朱然在江北演練將士,對外聲稱要助關羽攻打石陽。
如:派張溫去合肥見張遼,具言利弊,希望雙方都能在合肥和濡須口一帶少留兵馬,並力防範劉備。
等等。
一連下達了十餘條軍令,孫權才感到一絲壓力的減輕。
劉備的三路伐魏,讓孫權再次感到了害怕,仿佛有一座重山壓在背上,難以喘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