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私人聚餐不歡而散。見過大風大浪的謝安民遭遇一兩隻鹹豬手,早已見怪不怪,不歡的是王子安。他為謝安民朝紫菜詩人的臉上潑了一杯米酒,謝安民還怪心疼的,說農家釀的米酒珍貴,她在首都,茅台、五糧液沒少喝,獨這種手工家釀米酒沒機會喝到。
這麼好的米酒,潑在醃臢人的身上,是對米酒的褻瀆。
但潑出去的米酒收不回來了,王子安次日就去板凳老人藍大風家裡買到了一壇米酒,酒液鮮紅中透著微黃,賞心悅目,酒香更是醇厚。
藍大風直以為王子安的酒是買去孝敬王愷書記的,於是又送給他一壇楊梅酒。楊梅是今年夏天新鮮采摘的東魁楊梅,個個如嬰兒拳頭般大小,浸泡在一斤幾塊錢的燒酒裡,褪去滿身紅得發紫的汁液,呈現出米白色,原本透明的燒酒卻變得紅紫。
謝安民正在鄉村振興大酒店樓下大堂,抱著筆記本電腦,整理素材,王子安提著兩壇酒就來了。
去大堂白茶展台上借了兩隻白瓷茶盞做酒杯,王子安陪謝安民小酌兩杯。謝安民已經嘗過米酒的味道,所以此刻先打開那壇楊梅酒品飲。楊梅酒的味道甜津津,口感綿柔,好喝得很。謝安民一時有些貪杯。
王子安提醒她,這楊梅酒有後勁的,謝安民不管不顧,隻圖一時嘴爽。玻璃壇子裡,酒液的水位不停下降,米白色的楊梅一顆一顆露在上頭,謝安民的腦子終於有了飄忽的感覺。
“醉了吧?我說了,楊梅酒好喝,但是後勁大,畢竟是用燒酒泡出來的。”王子安說。
謝安民似乎沒有聽見王子安在說什麼,微微發作的酒精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嘴角不自覺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喃喃自語道:“為什麼替我出頭的不是鐘子期?”
從這天開始,王子安發現了一個事實:謝安民喜歡鐘子期。這讓王子安很失落,他的愛情還沒開始就夭折了。他對謝安民的感情竟是“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遺憾與悵惘。
強扭的瓜不甜,王子安的性格注定他對任何事物都不是強求的人。他把對謝安民的好感收藏了起來,隻留心口一縷酸酸疼疼的情愫折磨著自己的神經。
王子安受情傷的時候,鐘子期卻在享受戀愛的甜蜜,他和安紅豆談著沒心沒肺的戀愛,像兩隻快樂的小鳥。鐘子期覺得安紅豆實在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朋友,她對物質沒什麼貪欲,鐘子期的一杯奶茶、一杯咖啡都能讓她快樂半天。安紅豆才十八歲,還有足夠的時間讓鐘子期掙錢攢彩禮,將她娶回家。
因為那次私人聚餐的不愉快,梅文鼎一直想找個機會向謝安民道歉,他也沒想到王子安和鐘子期帶來的女孩子會是一個名氣那麼大的女作家。得罪什麼人不好,偏偏得罪作家。梅文鼎對作家這個身份是打心底裡敬畏的,他刻板地認為,生老病死死的是肉身,作家的筆卻可以叫一個人死在曆史長河裡,惡毒點的,還會讓一個人在曆史裡被反複鞭屍。
肉身之死,死一次而已;名聲之死,卻是遺臭萬年。
梅文鼎自認是個為民辦實事的官員,但被紫菜詩人混入自己的圈子,難免要讓人懷疑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於是他很想找機會,讓謝安民重新認識一下自己,但又不能過於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