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金陵城,自古以來就是江南繁華之地。
明初時,朱元璋在此建國,金陵城還隻是個人口不到二十萬,甚至其中大部分都是士兵、官員以及其家屬的城池。
城中百姓要麼死於、逃亡戰亂,要麼後來被老朱流放,以至於剛開國的洪武初年,金陵並不繁華。
然而二百餘年過去,得益於南方地區是主要產糧區,經濟開始迅速活躍起來。
糧食多就意味著有更多的勞動力不再從事糧食生產,轉而從事經濟作物,或者手工製造業。
在這種情況下,種桑養蠶,棉花苧麻等產業迅速發展了起來,而且還加速瓷器、茶葉、筆墨、紙張等商品發展。
到明朝中後期,雖然朝廷海禁,然而大明的商品卻遠銷海外,以至於後世曆史課本當中還記載,大明後期的經濟繁榮達到了資本主義萌芽的地步。
不過民間經濟發展卻跟朝廷沒什麼關係。
大明二百多年以來,主要的稅收就是農稅,與宋朝到中後期商稅開始占大頭有著本質的區彆。
這使得在大量藩王、地主侵吞土地資源,占據無數田土,又把稅收不斷轉移給田地越來越少的自耕農的情況下,自耕農紛紛破產,從而起義不斷。
其中江南地區就是重災區。
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當中改稻為桑雖然隻是電視劇虛構,曆史上並沒有這一出。
但江南地區很多大地主為了更高的經濟利益,把自己名下的田土改稻為桑,或者其它經濟作物,使得糧食產量降低,讓市麵上的糧價上漲不斷,百姓吃不起糧食,卻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可以說江南地區不管在經濟上還是農業上,都真正決定了大明王朝的興衰。即便大明的政治中心在北京,卻無時無刻被曾經的首都南京以及周邊地區影響。
而在這王朝末年,大明風雨飄搖之際,大明太祖朱元璋從王朝初年趕了回來,猶如王者一般的姿態向著南京城進發。
船隊其實並沒有帶太多人,就是兩千士兵以及四川湖廣等地的官員。
加上隨從人員,總計也才不到四千人。
朱元璋在武昌接到了呂大器、李乾德、王揚基、高鬥樞、徐啟元等湖廣大員之後,就順長江而下,到達了九江。
九江是有明軍駐守的。
不過人數很少,由江西、湖廣、安慶、應天總督袁繼鹹駐紮在這裡。
他的職位其實跟呂大器一樣,都是來南方處理張獻忠的大員。
隻是袁繼鹹於崇禎十五年被派了過來,但一直拿張獻忠束手無策,還丟了武昌,因此朝廷在崇禎十六年五月派呂大器來取代他。
但袁繼鹹也沒有被撤職,而是就繼續留在九江募兵。
後來呂大器也一直拿張獻忠沒什麼辦法,朝廷又在崇禎十七年正月把呂大器給撤掉,仍舊讓袁繼鹹擔任。
如今曆史大為改變。
由於呂大器上交的公文當中說已經處理掉了張獻忠,導致朝廷打算撤掉袁繼鹹,讓他去南京當兵部右侍郎。
隻是因道路遙遠,任命書才剛剛送達,袁繼鹹正打算啟程,聽說呂大器到了九江,他就去迎接。
結果當頭棒喝,來的是太祖。
跟諸多官員一樣,袁繼鹹剛開始也不敢置信。
直到船上那麼多高級官員異口同聲,還拿出了洪武朝的視頻給他看,他才震驚地信了,然後馬上跪地願意擁戴太祖。
船隊繼續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至二月初,隊伍就抵達了南京城,緩緩地駛入了秦淮河岸。
老朱站在船頭,眺望著這座二百餘年後的南京城。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撲麵而來。
熟悉感是那城牆。
金陵城的城牆自古就有,特彆是孫吳時期,孫權定都建業,讓這裡迅速壘起高牆,成為龍盤虎踞之地。
但千百年來,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特彆是宋末與元末,無數次戰火洗禮,使得金陵城原本的城牆早就殘破不堪。
老朱建立大明,定都南京之後,就對金陵進行了大規模修繕,包括後世南京城殘存的城牆,很多都是洪武初年所修,上麵還有當時修建的督造、官員、工匠的名字。
如今尚未至清末,金陵城目前的城牆基本上都是洪武時期修建,模樣與那時的城池一模一樣,因而老朱一眼看過去,隻看到了那股熟悉感。
可又很陌生。
陌生是在洪武年間的大明金陵城可沒有現在這麼多人。
事實上在經過七八年的發展之後,朱標已經對南京城進行了規劃以及人口擴充,繁華程度與日俱增。
然而這種短時間內的快速增長自然還是比不得二百餘年的底蘊。
據說晚明時期,南京城人口已經達到了三百萬以上,秦淮河岸兩側停滿了畫舫。
正是二月春風似剪刀的時節,兩岸楊柳依依,畫舫船隻來往不計其數,縱使朱元璋他們的船隊打著朝廷官船的旗號,也隻能在無數的船流當中緩慢航行。
“這就是晚明的南京城嗎?”
朱雲峰好奇地打量。
他看到定淮門外岸邊亭台樓閣林立,白牆灰瓦,朱門大院。還看到寺廟與妓院修在一起,遠處高聳的佛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岸上來來往往的人流穿梭,形成了城外秦淮河兩岸的街道坊市。
城牆根下不知道多少攤販拖拽著貨物進出城,有碼頭工人在不斷地卸貨搬貨,有小二在茶肆酒樓旁殷勤地招呼客人,也有穿著華麗的士人風流不羈地穿梭於鬨市間。
還有那三四層樓高的閣樓上掛著彩帶,年輕貌美的女子站在上麵露出白玉般的手臂,巧笑若盼地向著他們招手。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洪武年間的秦淮河兩岸。
不能說是繁花似錦吧。
那也能說得上是一片荒蕪,純純一片野草地。
沒辦法。
洪武年南京本來就人少,發展也就幾年時間。
目前朱標還隻是規劃了城內街道,修建了一些水泥樓房,並且把電力和道路一些基礎設施做好,根本顧不到城外。
反觀晚明時期的秦淮河兩岸已經經過多年發展,不僅城內街道坊市林立,就連城牆外,秦淮河兩岸邊都修起了很多城外的坊市。夯土泥地也鋪上了青石板,猶如江南小城,縱橫交錯的水路網架起了很多拱橋,青樓大院修在岸邊,以至於城區也繼續往西南方向延伸,便有了江東門、江東橋、安德門、雨花台等坐落在南京城池之外的坊市、街道。
並且南京又是經濟和次要的政治中心,彙聚了三教九流,以及大量本地官員和退休、致仕、貶謫官員,甚至還是東林黨的大本營之一。
著名的東林書院就在離南京不遠的無錫,而東林黨講究廣開言路,言論自由。
使得各方學說聚集於此。
在這裡能看到妓女與和尚論佛經,與道士談道法。
能看到街頭百姓在針砭朝政,能看到儒生撲白粉穿女人衣裳,還能看到女子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以及其它膚色的外國人,甚至還有西方傳教士。
很多大儒在南京隱居,收學生講學。比如劉宗周、錢謙益、呂維祺等等。
如果不說這裡是古代封建社會,恐怕還以為是個後世古風景區,開放的程度之高,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難怪洪應明能寫出《菜根譚》。”
季赫見遠處河岸邊有老者對弈,妓女禮佛,忍不住說道:“在這種地方久居,也許真能領悟到很多哲學。”
朱雲峰詫異道:“哎呀,赤赤可以啊,以你的水平居然還知道《菜根譚》?”
“那必須的。”
季赫拍著胸脯說:“我好歹也是文化人,本科!二本也是本,不像某些人,要不是學的藝術專業,就隻能去帶專!”
“.”
朱雲峰被噎了一句,竟然無言以對。
學曆是硬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