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男人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明明他什麼都沒做,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但源稚生還是感受到了如海潮般的恐怖壓力。
自老唐消失變成諾頓後,他從未在蛇岐八家中除了源稚女以外的任何人麵前出過手,但所有曾經接觸過老唐的人都知道……
不一樣了。
曾經他還是老唐的時候,源稚生閒暇時還會陪他打打遊戲,逛逛秋葉原。
雖然原因是知道他乃未蘇醒的青銅與火之王,怕他一個人在日本受到冷落一時間想不開從而覺醒啥的,但兩個人確實不算陌生。
甚至可以說,老唐在日本唯一的朋友,大概就是源稚生了,雖然這對朋友的關係可能說不上有多親密,卻也是一起通宵熬夜打過遊戲的,甚至分享過劣質的香煙和酒。
但當老唐變成諾頓後,他們幾乎就再也沒說過話了。
源稚生看著那張記憶中熟悉的臉,明明一切都沒有變化,卻覺得怎麼看怎麼陌生。
他微微低下頭,不再去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稚女和卡塞爾學院的那些人在一起。”
“現在應該還在玉藻前俱樂部,你要去找她嗎?”
源稚女這次的暗中行動,最主要想避開的人就是諾頓,但諾頓何其敏銳?要瞞過他不用想都知道很難,源稚女隻能儘量加快速度,縮短時間,因為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被發現。
按照她的計劃,深夜出行,不出意外第二天白天就已經帶著胚胎返回了,總共都沒有一整天。
而諾頓一般不怎麼管他們的事情,就算心血來潮問一問,給個詳細的位置大概也能打消懷疑,畢竟他也不可能親自去找源稚女,隻會讓源稚女來見他。
隻要說源稚女在忙晚點來見,隨便拖點時間,源稚女就已經從海底回來了,堪稱瞞天過海。
但很可惜,計劃似乎永遠趕不上變化,一向不會關心源稚女去處的諾頓忽然開始詢問,就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異常,而且還發現的這麼早。
這個時間,上杉越和櫻井小暮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趕回來,源稚女可能都還沒有潛到海底,這個男人太敏銳了,敏銳到讓人猝不及防。
以至於原本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說辭都顯得沒底起來,源稚生儘力表現的平靜沒有異常,可掌心還是滲出了冷汗。
“我再問你一遍。”諾頓淡淡開口,語調毫無起伏:“源稚女去哪了。”
“你最好想好再回答。”
明明是很平靜的一句話,卻帶來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壓迫感,就仿佛男人已經看穿了所有把戲,源稚生再說一句謊話他就會直接要了源稚生的命。
源稚生能感受到諾頓審視的視線,也能感受到自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威壓,而那種威壓真的越來越重,這位尊貴的君主……
似乎開始不滿了。
可源稚生仍然隻是說:“她就在玉藻前俱樂部,需要我讓她來見你嗎?”
指甲狠狠攥進了肉裡,源稚生抬起眼,毫不畏懼的和諾頓對視。
沒有混血種能夠直麵龍王的威壓,幾乎是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雙目瞬間充血,劇烈的疼痛從大腦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一個炸彈在他的腦袋裡炸開了,痛得他忍不住痙攣起來。
可哪怕是這樣,他也不願意低頭退後一步。
諾頓看著麵前倔強的男人,看著那張和源稚女十分相似的臉,忽然覺得他們不愧是兄妹,在某些方麵出奇的一致。
雖然哥哥總是優柔寡斷,似乎完全比不上妹妹的殺伐果斷,但至少他們一樣的固執,那種到死也要堅持的固執。
可總是這麼固執,就遲早有一天會為這份固執付出代價啊。
就在源稚生感覺快要撐不住了時,諾頓忽然收回了目光,他看上去依舊沒什麼變化,神情仍然是淡淡的,連眼裡的情緒都沒有絲毫波動。
那種漠然的感覺,就像是在看一隻螻蟻奮力表演,而他現在對這種弱小的生物失去了興趣。
他甚至懶得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他的動作是那樣的果斷,就好像……已經知道了源稚女的去處,而他現在就要去算賬。
那股仿佛要爆炸一樣的疼痛終於消失,源稚生甚至來不及鬆口氣,就下意識的追了出去,同時大喊道:“你去哪?”
諾頓頭都沒回,螻蟻的叫喊他向來不理,這種弱小的,卑賤的生物也不配他回應。
可他的腳步卻忽然頓住了,男人皺起眉,臉上第一次有了情緒,他回頭,就看到源稚生眼睛裡閃著璀璨的金色,溫和無形的領域擴張而開,將他籠罩在內。
言靈·王權。
“你想攔我?”男人看上去有些意外,仿佛看到了什麼很可笑的事情,他似乎完全不受言靈的影響,行動間沒有絲毫生澀,聲音裡滿是嘲弄:“就憑你?”
源稚生沒有說話,他在拚儘全力催發言靈領域,如果不是蜘蛛切和童子切辦公的時候卸下了,沒帶在身上,此時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對著麵前人砍上去。
他不是不知道雙方的差距,也清楚自己的阻攔大概和找死沒什麼區彆,可能在諾頓眼中,他的舉動就像一隻不自量力的老鼠試圖去對付大象。
不對,他甚至算不上是老鼠,在諾頓眼中,應該是螻蟻吧,螻蟻試圖挑戰神,當然不配,就像個笑話。
可其實他一直都像個笑話不是嗎,明明是那個女孩最親近的人,卻一直在助紂為虐,從未幫上忙就算了,還一直拖後腿,甚至親手捅了最狠的那一刀。
源稚生知道自己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讓諾頓去找源稚女,源稚女比他更適合處理這種情況。
可他就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去找源稚女,因為他同樣清楚源稚女是去乾什麼的,海底已經有一個龍王了,也許還不止一個,諾頓這個時候去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確實阻攔不了多長時間,但萬一源稚女就是缺這麼一點時間呢?
他確實沒什麼用,在諾頓麵前大概就脆弱的像紙一樣,但這樣就是退縮的理由嗎?那他曾經在心底暗暗發的誓又算得了什麼?他所堅持的正義又算得了什麼?
從小到大源稚生都堅信自己是正義的朋友,哪怕後來他因此吃足了苦頭,也因此差點眾叛親離,可萬幸的是,他還來得及彌補。
如今,他依舊是正義的朋友,但他此時的正義卻不是彆人強加給他的正義了,他的正義就是那些他在乎的人,而他也願意為了他的正義去死。
王權帶來的消耗是巨大的,源稚生拚儘全力的催動這個高危言靈,他不敢有絲毫鬆懈,因為他知道他的敵人是何等究極的存在。
猩紅的血從他的眼睛鼻子嘴角和耳朵裡流出來,可他毫不在意,血絲爬滿他的眼睛,黃金瞳也染上了幾分血腥的紅。
諾頓看著這不自量力向自己挑戰的螻蟻,眼底的諷刺愈發明顯,所謂蜉蝣撼樹,螳臂擋車,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完全可以什麼也不做,就能看著這個可笑的人類自尋滅亡,他也確實是準備如此。
畢竟所有膽敢冒犯神威的凡人,死亡就是最好的結局。
“不錯的血統。”在領域崩塌的那一瞬間,居高臨下仿佛神在睥睨眾生的男人輕飄飄的開口,語氣隨意且漫不經心:“但比起她,你差的太多。”
源稚生耳邊一陣嗡鳴,他虛脫的載倒在地,諾頓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邁步就要離開。
但就在此時,一隻顫抖的手攥住了他白袍的衣角,源稚生那張俊秀的臉上滿是血汙,眼球充血,看上去狼狽至極。
但他還在奮力的,想要去阻攔神離開的步伐。
諾頓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向來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看在合作夥伴的麵子上,他已經放過了這不自量力的家夥兩次。
可再一再二不再三,哪怕是源稚女的麵子也不夠讓他第三次容忍。
他沒有回頭,手掌微微抬起,伴隨著他的動作恐怖的溫度開始凝聚,就在他準備直接將源稚生燒成一團飛灰之時,他看到了走廊儘頭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