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蒼白的男孩站在房門口,他的腿腳不好,所以用手扶著門框,他看著諾頓,一雙黑到極致的眼瞳裡流露出懇求的神色。
諾頓的動作有了片刻的停滯,這麼多年來的相依為命互相陪伴,他們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也是最親密的人,可在諾頓的記憶裡,康斯坦丁從未朝他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抬起的手臂又垂落,還未來得及顯出溫度的火焰瞬間消散。
“怎麼了?康康你怎麼站起來了?”
女孩清脆的聲音在康斯坦丁身後響起,康斯坦丁朝著諾頓感激的笑了笑,回頭攔住了試圖往外看的女孩。
“沒事。”男孩因為不常開口,聲音有些生澀:“我還想再看一集動漫。”
“好唉好唉,我也想看!但你還不睡覺你哥哥不會罵你嗎?”
“不會。”康斯坦丁輕聲說:“我哥哥最好了。”
……
源稚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了,他隻記得記憶的最後,是那驟然升起的溫度,以及諾頓那毫不掩飾的殺意。
被稱為“暴君”的青銅與火之王,脾氣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源稚生阻攔他時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意識消失的最後那一刻,他甚至是釋然的。
這一次他終於沒有再懦弱,這一次他終於拚儘了全力,這一次……他終於沒有再做錯事,他終於可以為了他的正義去死了。
可讓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還能醒來。
王權說是高危言靈,在麵對血統比自己弱的混血種麵前也確實有相當可觀的威力,但對於血統比自己高的人來說,多少就有些無用了。
哪怕源稚生拚儘全力的催動,也不過是讓龍王級彆的目標感受到了一點點重量,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微風拂麵?總之戲劇效果遠大於實用效果。
而他的短暫昏迷不過是力量透支的太過,自始至終,諾頓隻是看了他幾眼罷了,他卻弄得一身狼狽,雙方的實力相差何止天差地彆,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位麵。
萬幸的是他的恢複能力還不錯,這種程度的小傷很快就能痊愈,所以蘇醒的也很快。
雖然不知道諾頓為什麼最後放過他了,也不知道那位暴君什麼時候脾氣這麼好了,但源稚生卻沒辦法放心。
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可他還沒來得及繼續去找諾頓,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夜叉。
夜叉烏鴉都是他的家臣,互相都很熟悉,知道這個點他一般在休息,不是什麼大事絕對不會來打擾他,源稚生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遲疑著接通電話,果不其然。
電話那頭,夜叉十分激動的說:“老大,你讓我盯著的卡塞爾學院那幾個人突然不見了!”
源稚生眼前一黑。
……
深海7900米處。
溫暖的紅光映在了源稚女白皙的側臉上,為那精致的五官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
這片海居然是生機盎然的,水的顏色像是晚霞,成千上萬條魚組成的大魚群浮遊在霞光般的水中,這些魚有的燦白如銀,有的身軀近乎透明,還有的則發出淡淡的藍色熒光。
眼前的景象有種浩大,輝煌的氣勢,夢幻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極限,讓人誤以為晚霞色的海水是落日前的天空,魚群們遨遊於天空中,頭頂甚至還有灰白色雲層流過。
雲層忽然轉身,它用長尾攪動海水,留下直徑十幾米的透明漩渦,巨大的身體衝擊著海水,發出雷鳴般的聲音。
那是體長超過百米的巨鯨,灰白色的雲層是它腹部的花紋,世界上本不該有這麼大的鯨魚。
但在這裡,什麼都有可能。
不用腦子想源稚女都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神葬所,她此時正在日本海溝的正上方,右側是坡度平緩的海床,左側是嶙峋的峭壁,他們分彆是亞洲板塊和太平洋板塊,在此對撞形成極深的海底大峽穀。
峽穀底部是一道南北走向的金色裂痕,地殼在那裡斷開,燒成赤紅色的岩層翻卷出來,岩漿間歇性地噴湧,海水和岩漿呈現水乳交融般的奇景,下方回蕩著隱隱雷聲。
那裡是地球的傷口,地殼在這裡裂開,地幔層直接暴露出來,就因為這道傷口,日本成了世界上地震最多的國家,也許某一天就會像亞特蘭蒂斯那樣沉入大海。
不過這些就不是源稚女會關心的了。
任何一個地質學專家看到如此奇景大概都會淚流滿麵,但很可惜來到這裡的是源稚女,她看都懶得看這些震撼的景色一眼,目光四下巡視,尋找胚胎的蹤跡。
魚群都無意識的遠離了她,就像是發現溫馨的家裡闖入了凶猛的不速之客,遠遠的退避開來。
源稚女繼續下潛,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可無論是高溫還是壓力都無法對她造成影響,她在海水中肆意地動作,仿佛隻是一場優雅的漫遊。
最後,她在自己的下方看到了一座塔,一座巨塔。
黝黑的巨塔矗立在地裂旁的環坡上,岩漿的潮汐就在它不遠處漲落,塔身被映照著,塔身仿佛即將融化的鐵胎。
它好像已經在那裡矗立了幾百萬年,像神一樣巍峨又像神一樣孤單,看到就讓人想要膜拜。
那不可能是人類的東西。
源稚女繼續前進,很快一座威嚴的城市浮現在視野的儘頭,以神國的姿態!
古老的城市如畫卷般展開,它以高塔為中心,與岩漿長河為鄰,經曆千萬年不朽。
古城的一半已經滑入岩漿河,另一半也隻剩下倒塌的廢墟,唯獨中央那座巨塔經年固執的矗立著,象征這座城市昔日的榮光。
源稚女來到了那座通天徹地的巨塔旁,看著那黝黑塔身上纏繞的鎖鏈,久久的沉默著。
龍族習慣把戰爭記錄在柱狀的東西上,同時高塔還有個作用就是處刑。
龍族會把罪人釘在塔上風乾,風乾一個龍類需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而在那段時間裡,犯罪的龍類會被所有族人無休止的淩辱。
恍惚間,源稚女仿佛看到了被釘死在銅柱上的自己,銀白色的發垂落著,眼裡流下猩紅的血來。
而就在她靠近高塔的那一瞬間,腦海深處的女人仿佛感受到了什麼,同時睜開了眼睛。
但是她並沒有說話,她和源稚女一起保持了沉默,隻是靜靜的注視著那通天的高塔。
“我想炸了它。”源稚女輕聲說:“看著有點煩。”
腦海裡的女人似乎輕輕笑了下,聲音悠遠低沉:“好啊,想炸就炸了吧。”
“不過不是現在,動靜太大會收不了場哦。”
源稚女“嗯”了一聲,轉身離去:“我先去找胚胎。”
“不急。”女人漫不經心的開口:“有客人來訪,不得先招待客人麼?”
源稚女一愣,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的回頭,就看到高塔之上,精致的男孩坐在一節鐵鏈上,兩條細白的腿慢悠悠的晃著。
察覺到她的視線,男孩忽然笑了:“好久不見啊。”
“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