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了沒錢，不辭職又在崗位上熬得心煩。/br這種處處有路但又步步絕境的處境已經折磨了她近五年之久，也就是寒暑假她還算是能鬆口氣，工作群一屏蔽，手機一關，她就像是從溺水的絕境中救出了自己一樣，能長長的鬆口氣，那具被工作壓榨的枯朽腐爛的身體也像是澆了玉淨瓶裡的甘露，奇跡般的抽枝吐綠，枯木逢春了。/br鮮活一段時間，隨著寒暑假的結束，她又要進入那個榨汁機一樣的圈子，將好不容易養活的自己再次壓榨，熬得生死不由己，每天都在是辭職還是自殺的想法裡搖擺不定。/br田榕從衣架上扯下一件淺藍色的大碼短袖，蒙頭套在身上，她痛恨工作的同時也在痛恨著自己，痛恨自己猶豫不決，痛恨自己優柔寡斷。/br最重要的是她心裡深處清楚一件事實，那就是她對工作的厭煩遠遠不及她對家庭的抵觸。/br就算辭職了，換上一份工作，她也遲早會厭煩。/br這個家看似不要水電房租費，但其實內耗不斷，氛圍更是壓抑的讓田榕無時不刻的想要逃離。/br她想要去一個新的城市，哪怕不是一線，或者同她家鄉一樣是貧困縣城也行，她想要一個人，清清靜靜的生活。/br一個人好好的喘口氣，想想自己接下來該走一條什麼樣的路。/br田榕拿起梳子，隨著她的動作，大把大把的頭發從梳子下飄落，很快就在洗漱池上落了一層，她梳頭就跟上刑一樣，每梳一下，頭發就嘩嘩的往下掉，就跟割下來摞一起的麥子一樣，厚厚的一堆，壯觀的有些嚇人。/br田榕目光疲倦的看著鏡中那個體型肥胖滿臉油光的人，歎息的同時拿起了牙刷。/br她多愁善感的想著，開始在心裡批判自己的矯情和不知足。/br要知道現在找工作有多難，很多研究生，大學生在外麵碰壁不知多少回都沒有找到工作，自己一畢業就能有工作，風吹不著雨淋不到，作息科學，工資月月到賬，這種待遇要是放在過去那可是鑲了金邊的鐵飯碗。/br用她媽媽的話來說就是老天爺疼你，你彆自己不知足。/br她爸爸不會勸人，每次聽她說想辭職時，本就嚴肅的臉色會唰的一下變得陰沉，像舊時地主看向鬨事的長工一樣，心情好時還能批評教育她兩句，心情不好就會選擇下意識的動手。/br跟小時候動手扇她一樣，果斷又利落。/br好在田榕已經長大了。/br當耳刮子快要落下了時，他才會恍然想起眼前這個叛逆的女兒已經快三十歲了。/br這麼大的人挨了揍可是會還手的，即便他是她爹，對方盛怒之下怕是也免不了一頓撕打。/br更何況他這個女兒一米七多，體重高達兩百一時斤。/br慎重考慮下他的選擇是收回揚起的手，先是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然後長長的歎息，搖著頭，轉身走開。/br像極了電影裡無人供養的孤寡老人，渾身上下寫滿了兒女的不孝和遇到可悲命運時的無奈。/br每當田榕看到這一幕時是想笑的，但心裡卻難受的亂成一團，偶爾會陷入沉思。/br用她外婆的話來說呢會更簡單直白一些。/br那就是腦子有病！/br沒病的人誰會想著自砸飯碗啊！/br“父母為子女則為之計深遠。”田榕一邊將頭發紮起一邊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話：“眼下這條路既是她們為你選的，也是你目前能走的最好的一條路，再忍忍，堅持堅持，等有了後路我們再想辭職的事情。”/br田榕與鏡子裡的自己對視，中氣十足的給自己打氣：“加油加油加油！”/br她哄著自己出門，去往那榨汁機一樣的單位，將自己一天的精力無情的壓榨，直到天色將黑她才拖著一身的疲憊回來。/br其實認真想想，她的工作也沒不堪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她之所以覺得煎熬，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本就不喜歡這份工作，再加上工資實在是低的可憐。/br貧困縣城的小老師，一天要在學校呆上十一個小時，一個月到手工資二千多塊錢。/br這工資跟減脂餐一樣，餓不死你也絕對不會讓你撐著。/br田榕本就對這份工作無感，工作量越來越大，圈子裡的內耗越來越嚴重，再加上工資不漲反降，每每想起這些，她便頭疼欲裂，辭職的心便更強烈了。/br“一個燒餅！”田榕將電瓶車停在路邊，一邊拔下電瓶車鑰匙一邊對賣燒餅的老板說。/br賣燒餅的老板五十多歲，禿頭圓臉，眉眼間略帶些喜感，可能是因為常年低頭往爐子裡貼燒餅的緣故，他的背有些駝，顯得脖子很短，笑起來很像老式港片裡的龜丞相。/br燒餅攤子不到一米長，鐵皮桌麵上被清洗的乾淨，上麵放著一大盆餡料，那是用豬油和蔥花還有各種調料配製成的秘製餡料，豬油凝固後呈現出乾淨的乳白色，其中包裹著星星點點的蔥花，有點雪落青綠間的雅意。/br也不知道她們這豬油是怎麼熬得，隔著幾步遠都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豬油香。/br餡料旁邊還放了幾個小碟子，裡麵有金黃色的食用油，還有清水，還有一碟田榕不知道的醬料，還有一大碗白芝麻。/br桌子的一頭坐著老板媳婦，她穿著圍裙，將一大塊白麵揉的細膩柔軟，幾乎按下的瞬間麵團就會回彈，老板往缸爐裡貼完燒餅就會立刻幫他媳婦將麵團迅速分上大小均勻的劑子，倆人合作了多年，默契不用言說，甚至連眼神都不用交流，麵劑子被老板用巧勁扔在鐵皮桌麵上，老板娘緊接著便拿起來，在手底下一壓一推，麵劑子立刻聽話的展開長長一條，老板娘右手伸向餡料盆，指尖捏一點乳白色的餡料，往麵上一抹，左手立刻將拉長的白麵一卷，兩手將麵一團，多餘的麵揪下來扔鐵皮桌上，/br卷了餡料的麵團被老板娘用巧勁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就落在老板的手底下，緊接著就被老板按在手心裡，兩隻手來回拉扯著麵餅，將它拉成燒餅的形狀，然後快速在一麵上抹上醬料和白芝麻，彎下腰往缸爐裡一貼。/br動作行雲流水，所費時間不超過二十秒。/br估計麵團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改頭換麵，從普通的白麵翻了幾十倍的身價，成了一個價值兩元錢的酥皮燒餅。/br火鉗子一上一下，便從缸爐裡取出了烤的焦黃噴香的燒餅，酥皮上的油脂還在滋滋作響，老板拿火鉗子在缸爐內部劃拉了下，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麼，隻見刹那間爐子裡飛出了一陣帶著燙意的火星子，像是回歸夜空的星群，隨著那股若隱若現的淡灰色的煙一起衝天而去。/br星星點點的光芒明亮炙熱，被人間的炊煙包裹著，輕易的便去向了人們可望不可及之處。/br田榕回過神來時貼燒餅的老板正拿眼睛打量著她，即便如此他手裡的動作仍是不停，不過幾個眼神的功夫，鐵皮案桌上的麵劑子便又排了長長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