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要他們在字典裡查“覓”字的讀音與意義。
這個覓字長得可真是好看。哪知在同一頁,湘瀟卻發現了,比它長得還要更好看的“莧”字。
她認為,在漢字裡,長得最美的,就是這個“莧”字。便深深地,喜歡上了它了。
但字典裡隻有短短一行字的解釋:莧菜,一年生草本植物,開綠白色小花,莖葉都可以吃。此外便沒有了,也沒有彩色的圖案。
因此,她始終沒有明白:莧菜,就是四川人,乃至全國人民都經常吃的,遍布田間地頭的冬汗菜紅汗菜。莧菜的種類非常之多,至少有幾十種,字典裡所說的是冬莧菜。
字典裡這樣教一個小學生,能教會嗎?更彆說那些其他的書。同樣,她也並不知道,眼前擺在桌上的這一道紅汗菜,就是她所喜歡的莧菜了。都過了許多許多年以後才知道。
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這個“莧”字,神往這個莧菜。
她不但這個眼前之物都不認識,並且冼銳這個眼前之人也不認識。她連眼前這個最普通的蔬菜都不認識,又怎麼會認識眼前這個最不普通的人呢?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她不但讀到了優美的詩篇,品到了“覓”與“轉”兩個字的妙處。
還知道了,廬山在江西省,江西是個魚米之鄉,才子之鄉。還認識了,她這一輩子,最喜歡的一個漢字“莧”字。
但是好像,這莧字下麵的“見”字,被草遮住了。所以,很多東西,她看不見。
至於“雪”字。
那是因為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和父親去了大涼山深處,一個隻有十來個人的小站。那裡下了整整一個冬季的雪。
她又深深地喜歡上了“雪”,這個字的形狀和它飄飄灑灑的優美形態。還有,它百看不厭的顏色。
雪和莧都是大自然所賜,都是平凡再平凡不過的平凡之物。雪十莧,就是希望自己平凡,普通,堅強的意思。
莧菜很普通,而且喜歡溫暖,過不了冬,所以就更要鼓勵它堅強再堅強了!哪怕是在雪中凍死了,也要傲然挺立。
“縱然此時風光好,仍有一片思鄉心。”更何況,有些不好呢?
一見回鍋肉,湘瀟的話又多了,再次問端菜上來的服務員:“你是四川人?”全然不顧冼銳的感受。
她也知道,她就是應該多聽少說話。話多的人誰都討厭,誰都不喜歡,特彆是那些沒有內容的空談。
但是,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但是,剛剛走出學校,剛剛來到城市,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況且,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話很多,而且全部都是空談。她覺得她隻說了兩句,她所問的所說的,對她來說都是非常非常有用,她非常非常需要的。
況且,他們又總是不說,那就隻有她自己去主動求知了。
現在是戀愛階段,他能奈她何?她甚至這樣天真地想。再說,她就隻說了兩句話而已。她並沒有劈裡啪啦,喋喋不休地說過不停。不過分吧?
她知道他會生氣,但是為了求知,她願意奮不顧身。
“不是。是本地人。”她說。邊說邊將菜肴往桌子上放。
她笑了。
而湘瀟即笑不出來,冼銳更笑不出來。
她在火車上發的病,又開始發了。雲一發病就招蜂惹蝶,小葉一發病就伸手要錢,她一發病就問這問那,問個不停。
湘瀟有些失望,抬頭看她:唉!她覺得她的眉眼,她的笑容,越看越像四川人。
如果她是四川女孩子該多好,她想家了,想同她聊上幾句四川話。
哪怕就聊,這桌上的回鍋肉和紅汗菜,也好!
她並沒有白問啊,她至少知道了,那茶是山上采的,而不是茶園裡種的。那小妹,她不是四川人,卻長得很像四川人,她是本地人。
就是以後寫起回憶錄來,印象也很深刻呀。如果不問,就沒有標記,在大腦裡就無法識彆,無法記錄,無法回憶呀!
反正坐在這裡,也沒有彆的事。
小王和小李喝啤酒,湘瀟和冼銳喝芒果汁。
他們三人,用南昌話說得熱火朝天,不時地發出歡暢的笑聲。
特彆是冼銳,從淩晨3點上車,到現在的晚上六點四十。快整整16個小時,就隻吃了一聽八寶粥。他好像忽然覺得自己餓極了,一邊扒飯,一邊跟小王和小李說話。吚裡哇啦的的,那張嘴巴既要吃飯又要說話,還要騰出來放聲大笑,忙得四腳朝天。
雖然整整16個小時,湘瀟連八寶粥都沒有喝一口,但是好像還是不餓。她一個人默默無言地喝著芒果汁,她聽不懂其中的任何一個字,隻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看著那一張張生動而充滿活力的,年輕的臉。
冼銳22歲,小王和小李都是20歲。財就不說了。冼銳最有才,小李最有趣,小王最帥。就像他們的省委書記所說的,江西的姑娘俊秀,小夥子帥氣。
要是雲那個好色鬼見了,一定會覺得無比美好,一定會驚掉下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