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瀟再無睡意,揉了揉眼睛看著她。再加上天氣有些微寒,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渾身猛地痙攣了一下。
鐵鏈的巨響驚動了所有的人,躺在長凳子上麵的人也都坐了起來,漠然地看著她。兩個車站治安聞聲衝了進來,掄起棍子,抓住瘋子一陣亂打。
說她擾亂公共秩序了,不打,不打就沒法攆走她。瘋子被打得趴在地上嗷嗷地亂叫,口中嗚咽著一些讓人根本聽不懂的話語。
湘瀟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她,她的眼角忽然有了淚,她當著人們的麵把它悄悄地擦去了,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微不足道的舉動。
候車室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職工戴著大蓋帽,高聲地向旅客們數落著瘋子的罪惡。
說她不止一次地砸壞了大門上的鎖,並大聲地叫喊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說她經常跑到這裡又吼又叫,半夜三更的,讓人不得安寧。說她偷了人家嶄新的內褲,直往候車室的窗戶上掛。
最後,她將手插在褲袋裡,同情地長歎了一聲:“她是在被人強暴以後,才變瘋的。”
那一定是她在遭遇不幸之後,被關在了屋子裡,門被鎖住了,出不去了。她可能就是在那一刻發瘋的,她的腦子裡能夠記憶起來的,可能就隻有那一幕了。
至於她為什麼把嶄新的內褲往候車室的窗戶上掛?那也許是因為,她不知道公檢法,她隻知道火車站是神聖的,是人最多的地方。
她一定以為她掛的是那一個壞人的內褲,火車站裡麵來來往往的這麼多人,一定可以幫她申冤。她一定以為經常出門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見識的人,是最有同情心,最善良的人。而不是最普通的人。
剛才在火車上所聽到的,是人世的艱難。而現在她所看到的,是人性的脆弱。但在這之前,她卻是滿腦子幻想,她隻看到了這世界的花花綠綠。
她好像生活在玻璃罩裡,她好像並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似的,她好像是與世隔絕的一樣。而今,玻璃罩被無情地擊碎了。
這種事,太多了,一直陪伴她左右,從來都不曾遠離過她。隻是,很久不曾記起。
小時候在農村老家長大,從記事起就被教育要好好保護自己。上學以前,要小心壞小孩。大人隻說要小心壞小孩,並不會說那是一個偷看了大人並且模仿了大人的壞小孩。
上小學以後,學校每年都會開公審大會,罪犯被站在兩條拚起來的長凳上。主要有兩類罪犯:一類是十四五歲的搶劫犯。被大幾歲的教唆,持刀搶十幾元,幾十元錢,遇到嚴打被判七八年。公審的時候他們都還在笑,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怎麼開始,又怎麼結束。另一類則是六七十歲的強奸犯,專挑剛剛背上小書包的小女孩下手。
以前,她隻看到了犯罪分子,卻並沒有像今天這樣,看到了這麼慘的受害人。
初中女生,雖然漸漸地長高了,長美了,但是力量卻還不夠。在農村的荒山野嶺裡,也要防著那些怪老頭子。
高中就是在這個鎮上念的,要防那些凶猛的社會青年。學校安保很好,天天晚上都有人巡視。但仍然出過幾起未遂事件,和一起兩例,同時發生的已遂事件。都是社會青年翻牆進來。後來圍牆增高了,圍了鐵絲網,靠牆的窗戶全都焊上了。
完完整整地長這麼大,真的好不容易啊!如果被保護得不好,就成了雲。如果心太急,就成了小葉。
現在的她雖然很不完美,雖然有很多的不足,但是已經是在這些有限的條件之下,長成的比較筆直的那棵苗了。
反倒是自由戀愛的最安全,沒出過一起事故。有學校有老師管著,學校裡的燈到處都亮晃得閃眼。那些男孩子們就是有賊心,也沒有賊膽。再說那時候的人都很保守,女孩子也不會主動地去找一個那麼壞的人。
因此,她之所以願意跟冼銳去昆明,是因為她覺得這是自由戀愛,你情我願,很安全。並且,他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雖然在臨走前的小招待所裡他已經有點激動了,但是他也說了:“我尊重你,我一定要在征得你的同意之後才敢。”
激動並不等於行動,激動之後馬上就被克製住了。電視電影裡,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她是相信他的。學校裡的高中生都可以做到,更何況,他受過更良好的教育呢?
她在想那個瘋子。如果她經曆了災難以後,能夠從災難裡麵走出來,那她是不是比現在還是要好一些?她的父母,要好受一些?
她就這樣瘋了,真讓她難上加難。她就這樣瘋了,真讓她的父母難上加難。
原來,人活在這世界上竟然是這樣的,這許許多多的人的活著,卻僅僅隻是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
有的人堅強不屈,而有的人卻不堪一擊。她堅信自己不是那個不堪一擊的,許多事情,她必須想得開,她必須把它想開。
冼銳已經默默地觀察過她了,他發現她還是很堅強不屈的。所以,在樓梯上,他才會選擇了她。
她雖然想得很多很多,但她那隻是在不斷地總結與自我成長。而非自結心結,越想越解不開。
她不會因為投個稿失敗了,就放棄了對生活的熱愛。
她不會因為談個戀愛,就把自己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