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對於桂恭平的選擇表示意外,
但是,她從不畏懼背叛。
作家石黑一雄雖然是近衛不屑的人,但他有一句話她卻很認可——
【所謂下棋,就是不停地貫徹戰略。就是敵人破壞了你的計劃也不放棄,而是馬上想出另一個計劃。勝負並不是在王被將軍時決定的。是當棋手放棄運用任何戰略時,勝負就已經定局了。】
哪怕從家族那再也得不到任何助力,在英和這座象牙塔裡,她堅信著,最終的話事人還是她。
離學生會正式換屆還有不到6個月時間,桂恭平通過有馬吉彥來對她表示不滿,不過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近衛千代,從不抵觸正麵的、強烈的衝突。
狹路相逢還想彎彎繞繞的人,不配做她的對手。
而有馬吉彥,近衛也並未當真放在心上。
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個給予她切實傷痛的男人的臉上。
有馬吉彥,應該是受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教唆,才會在這長日將儘之時,衝動地在一群階級敵人中自爆,尋求理解和認可。
過去的英和學生會精神不過是一種麻藥般的謊言,卻攔不住愚蠢之人信以為真。
理想主義者最大的問題,在於他們把所有人想的都太好了。
對於這宴會廳中不計其數的庸人,能激勵他們奮發向上的決計不是理想,而是階級、特權帶給他們的優越感、安全感、滿足感。
淺間靜水,是想要通過這個環節,來達成羞辱有馬吉彥嗎?
不被理解,被想團結的人背叛——恐怕正是有馬吉彥這種想要扮演引導人民的英雄的天真之人,最不能接受的結局吧?
果然,【光輝的理性和瘋狂的暴力,其實是一塊硬幣的兩麵。】
披著文明的野蠻,比野蠻更野蠻。
掩藏在善意中的——理性的惡,用來切割那些庸碌之輩,並不比她修剪枝椏的刀,滯鈍多少。
哪怕做了很多老好人才會做的事,哪怕能做出超越任何大廚的美味,哪怕安分地待在象牙塔裡近3個月
淺間靜水,他依然是一個比近衛千代還要惡劣一萬倍的恐怖分子。
在近衛千代的眼中,如果說她自己,是如曹孟德一般,在正確道路上不擇手段追求勝利的霸道。
淺間靜水,則是一個以玩弄人心為人生信條的極惡。
眼前的小醜,不是都鐸王朝那個針砭時弊的威爾·薩莫斯,而是雜糅著變態、虐待、惡趣味以及神經質般的幽默、精神分裂般的偽裝等等於一體的,比DC漫畫裡的小醜還要讓人捉摸不透的家夥。
平日扮演著灰色的普通人,今天卻和他的寵物在比賽裡玩起了雜耍。
他是為防備自己在體育祭設置的陷阱,於是提前主動暴露出一部分能力嗎?
還是純屬興趣使然,就是喜歡看彆人落水時的狼狽模樣?
在近衛千代早就認定,白色和灰色的淺間靜水,肯定都是偽裝。隻有那混沌的粘稠的黑色,才是這個男人真正的底色。
這團黑色的混亂,不僅將有馬吉彥這個棋子從自己的掌控中抽走,並已經開始試圖支配、扭曲自己。
回想起昨天他說的那句——“和我一起玩遊戲,規則我來定,懂?”
他以為他是誰?如此傲慢,如此輕蔑!
等到勝利的終局,她一定要讓他知道,小瞧近衛千代要付出多少代價!
到底怎樣才能掌握到這麼一把【天生的利刃】,缺乏足夠信息的近衛千代並沒有什麼頭緒。
並且,【小醜】自身人格的不穩定性,還有其背後潛藏於東京暗麵的組織,都成了近衛投鼠忌器的限製。
更重要的是,這個令她束手無策的家夥,很可能和自己父親達成了某項交易。
是和他在英和的任務相關嗎?
還是,是針對自己的,父親說的【考驗】相關?
在死亡之穀上走著鋼絲,能幫她越過彼岸的,是意誌、智慧、力量。
神秘、危險、未知——和【小醜】博弈帶來的一切,讓近衛千代並攏雙腿,捏緊雙拳,一時間心潮澎湃。
是啊,
來英和並不算是一個失敗的選擇。
隻有出現這樣的對手,學院生活才不至於空虛乏味。
那麼,先把棋子奪回來,再謀下一步吧。
今天的夜晚,或許比東京灣更熱鬨。
近衛再次看向淺間靜水,露出冰冷的笑意。
宴會廳響起了西洋樂隊的演奏聲。
門德爾鬆的《春之歌》之後,是亨德爾的歌劇《裡納爾多》的某段詠歎調。
已經有5分飽的淺間放下喝湯的勺子,目光被遠處的一幅畫所吸引。
宴會廳正中,掛著一幅弗拉戈納爾的《為情人獻上花冠》。
這位畫家的很多作品,充滿著洛可可藝術的情趣,為求一幅他的肖像畫,當時的歐洲權貴們都願意一擲千金。但到了法國大革命時期,他的作品被時代拋棄了,新古典主義下的英雄主義、道德約束、嚴肅命題等審美浪潮下,洛可可矯情且低俗。
這艘船的主人——藤原和近衛他們所代表的階級,和有馬剛剛那英雄主義的演講有著微妙的聯係。
就差一首貝多芬為拿破侖所做的《第三交響曲》了,革命的號角就可以吹響了。
當然,最開始鬨革命的人都得死。
二見看淺間放下餐具開始神遊,忍住了裝作拿錯餐具,把他的勺子放進自己嘴巴裡這股衝動。
少女關心地問道,
“靜水君,沒胃口吃了嗎?”
“嗯,有馬剛剛的發言提醒了我,Stayish。”
剛剛把二條哄好的瀧島,又湊過來在旁邊插嘴道,
“也就是說,你要在裝傻的同時,一直保持饑渴嗎?不愧是你啊~難怪~難怪~嘿嘿”
淺間斜了一眼瀧島笑眯眯的臉,搖搖頭,
“曾經有位東方的哲人說過一句話:村口的一隻狗對著伱叫喚起來,你斷然是不能也學狗叫回敬它。”
八阪這個時候也笑著插話進來,
“淺間君,不應該是:‘村口的一隻狗叫了,其他的狗跟著叫’嗎?”
淺間認真地看了八阪一眼,點了點頭。
八阪反應過來,也眯起了眼睛。
瀧島繼續對淺間問道,眼神卻不停往二見的方向瞄,
“淺間君,等一下有心儀的舞伴嗎?”
二見內心不由地對瀧島比了一個大拇指,好孩子!你做的好啊!
“沒興趣。”
瀧島沒有在意,轉過來問二見,
“二見桑,你待會有心儀的舞伴嗎?”
美少女的青睞,比任何勳章都要更能使一個男人自豪。
發現桌上另外兩個男生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二見連忙舉起套著黑色手套的雙手,對著他們擺動起來。
“完全沒興趣。”
瀧島笑了起來,
“二見桑和淺間君,你們倆可真是一對呢。”
二見低頭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淺間,對瀧島投桃報李,
“哪裡.你和二條同學才般配呢。”
“哈哈,不得不說,二見桑的觀察力非常驚人。我和玲奈大小姐正是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河妖。山峰映溪穀,螺絲對螺帽。”
瀧島不著調的話,惹得二條又開始對他實施痛毆警告,瀧島始終維持著那副眯眯眼的笑容進行求饒。
淺間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