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揚神色嚴肅的離開了煤山東胡同二十號院,今後的路該怎麼走,他並沒有現場就做出選擇。
也是,這件事兒對他來說不是小事兒,不可能馬上就做出決斷來。
對於李言誠來說,這位老同學今後究竟想走哪條路他都無所謂。
現在就是個風口,某位大佬不是說過麼,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
這話說的沒錯,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個體經濟和未來會出台認可的私營經濟都屬於野蠻發展時期,隻要能找準路子,想掙錢確實挺簡單。
可這個路子並不是一條直行道,而是個岔路口。
不但是個岔路口,這裡的風還特彆大,一不小心就會被吹的灰飛煙滅。
站在院兒門口看著朱永揚蹬著自行車離開,李言誠跟街坊鄰居聊了幾句,轉身剛準備進院子呢,就看到住在隔壁二十一號院兒的轄區派出所民警段正輝,一臉疲憊的從東往這邊走來。
說錯了,段正輝現在已經不是普通民警了,而是煤山派出所主管治安工作的副所長。
遠遠的看到李言誠在門口,他就抬手示意了一下,腳下的動作也加快了幾分。
“秘……言誠……”
“你什麼時候還給我把姓都改了?”李言誠笑著走下門前的台階。
段正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從口袋掏出煙給發了一根。
對於他來說,李言誠的級彆確實有點高,跟城東的區府領導還有市局的常務副都一樣了,他畢竟也是在體製內工作,雖然一個在公安係統,一個在社會局,但兩邊的領導經常互換,而且工作中還有交叉的地方,就算二人是發小還是鄰居,關係也回不到以前那種無拘無束的狀態了。
“你這是多久沒合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接過煙點上後,李言誠問道。
“唉,彆提了,從前天晚上開始到剛才,轄區內總共發了十幾起盜竊案件,兩起持械搶劫案件,市局還下發了協查通報要調查走訪,所裡個個都忙的腳打後腦勺,所長見大家實在是扛不住了,安排分批回家休息。”
李言誠聽的咧了咧嘴。
這一半年以來盜竊和搶劫案件頻發,他們這條胡同因為有他和段正輝的緣故,還能好點。
過去的舊佛爺就不說了,這兩年剛冒出來的那幫子新佛爺也都是有眼色的。
這條胡同裡住了一個轄區派出所的副所長,還住了社會局的兩口子,這可都是正兒八經有槍在身的。
去年有一個流竄作案的佛爺對這邊不熟悉,鑽進了煤山東胡同,那小子偷東西的時候手腳不利索把主家給驚醒了,結果偷就變成了搶。
那天晚上李言誠在家,聽到外邊的動靜後讓羅敏拿著槍在家裡看著兩個孩子,他拿著自己的槍追了出去。
給改偷為搶的那小子大腿上來了一槍,這家夥被判刑了不說,以後走路都隻能是一瘸一拐的。
也是從這次以後,煤山東胡同就成了這些佛爺的禁區,因為這裡住了一個真敢開槍的。
偷東西對於這些佛爺來說簡單,可如果一不小心讓這位碰上了,真的有可能小命不保,所以,從那次之後,煤山東胡同還算是這一片的一方淨土。
胡同裡那幾個頑主在外邊再瘋再怎麼樣,隻要進到這裡,個個都是低眉順眼的。
“都是那幫子返城知青做的案嗎?”
“絕大部分都是,那些返城回來的大院子弟和胡同裡這些返城的也尿不到一個壺裡,互相看對方不順眼,見天的打架鬥毆。
一個個的不學好,身上挎個挎包,裡邊裝的不是匕首就是菜刀,兩句話說不對就開乾,真是閒的。”段正輝一臉的無奈。
這幫子人打急眼了連他們公安都不怕,不但不怕,還有敢跟公安掄刀的。
“我聽說昨天晚上還有人在外邊大路上搶劫?”
“可不是麼,幾個剛回城的小崽子,口袋比臉還乾淨,家裡也沒錢,飯都快吃不到嘴了,幾個人一合計就開乾了。
都是些生分子,裡邊還有個大滿貫剛回來,本來是打算偷呢,結果手潮,被人發現了,就改偷為搶了,差點把受害人沒捅死。”
生分子指的就是剛入行的生瓜蛋子,而那個大滿貫說的是剛釋放回來的兩勞人員,並且是因為打架被判的。
段正輝吸了口煙,吐出嘴裡的煙後接著說道:“這幾個搶完後跑了,但沒跑多遠就被這一片的幾個佛爺給堵住了。
堵住打了一頓後連夜丟到了我們派出所門口,嗬嗬,我們還省事兒了。”
李言誠聽的都感到有些驚訝了。
“這是……嫌他們跨區作案了?”
“可不是麼。”提起這個,段正輝也樂了。
“這幫子佛爺現在也分片,有吃活的,有吃死屍的,吃天窗,吃坐窗,吃平台,吃地道,吃旁門,吃裡懷和扒櫃台的,分的特彆細,大家按照劃分各自守著一片,不許越界,否則抓住就打,打完還給你丟派出所去。”
李言誠眉頭都皺成川字了。
除了朱永揚之外,他從不跟那些混子接觸,而老朱有營生,手底下的人雖然經常因為搶鬼市的地盤跟彆人發生打架鬥毆的事件,但這種事兒他從來不會拿來麻煩李言誠。
所以李言誠對這種黑話根本就聽不懂。
發現他有點懵,段正輝笑著解釋道:“我說的那都是那幫佛爺們創造的黑話,吃活的,就是在人堆裡盜竊,吃死屍的指的是專門偷在火車站等車時不小心睡著的那些人,那些人坐在那兒睡著了,看著可不就像是死屍麼。
吃天窗指的是偷上衣兜的,吃平台說的是偷褲兜的,旁門指的是偷身上挎包的,裡懷說的就是衣服內兜,坐窗是公交車,櫃台就是商店了。”
好家夥,李言誠驚訝的嘴都張開了,這幫子賊現在分的這麼清楚啊!
“搞這麼複雜啊?”
“沒辦法,現在搞這個的人越來越多,不分清楚的話,他們內部都要先亂起來,所以內部管理還是非常嚴格的,竄行了就是拿了人家的葉子,敢拿彆人的葉子,被抓住了下場都比較慘。
我聽其他人說,前兩天有一個竄行的被抓住後,丟到他們所屬的轄區派出所門口的時候人都快死了。”
葉子指的是錢,點錢時的嘩嘩聲跟風吹樹葉的聲音有點像,由此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