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追問的,是蕭月懷從未設想過的,使得她猛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他緊緊盯著女娘,其神情變化儘收眼底。
蕭月懷:“當時天太黑,我根本沒看清...”
蘇郢繼續逼問:“若沒看清,公主怎知那夜岸邊受傷之人是我?”
他振振有詞,蕭月懷陷在這兩個問題裡自亂了陣腳,低頭思索片刻,忽然抓住了症結:“你莫說我了。那夜你既然是去搶奪證據的,因何緣由要戴這副麵具?如此精致醒目的梅紋銀麵,整座金陵城也隻有你才會戴。當時情況緊急...我以為殺手假扮成了你,要將夜闖皇家彆苑的罪名栽贓至大將軍府,才會做那樣的事。”
誰料蘇郢卻另有解釋:“殿下,當夜臣本就是故意佩戴麵具的。”
蕭月懷愕然:“你...你故意的?”
“擅闖皇家彆苑可是重罪!你不怕幕後真凶以此為借口大肆搜查蘇府乃至將軍府嗎?”
蘇郢十分坦然:“不怕。”
“且不說幕後真凶並不希望那份證詞和賬簿曝光,就算他們有這個打算,也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因為當夜的彆苑,負責巡守的銀甲衛首領與禁軍虞候,皆曾受恩於我,是我的人。所以他們不會指認我。”
蕭月懷緊蹙眉頭:“既然彆苑裡都是你的人,你完全可以不冒風險、正大光明地取走證據。可為何你還要穿上夜行衣,偷偷潛入彆苑,如此大費周章地行事?”
她低眸思量片刻,有些遲疑地問道:“難道...這也是你的計策?”
蘇郢麵色從容:“是。不僅如此,皇家彆苑裡藏著證據的消息也是臣透露出去的。”
隻有這樣,才能讓幕後之人上鉤,令他們覺得有機可乘。他們傾儘全力欲將我滅口於彆苑並銷毀證據,自然不可能再顧及內獄的盯防,秦家才能有喘息之機。公主入宮解救秦娘子的那一夜,內獄外早已布滿了殺手。若不將他們的目光引到皇家彆苑,秦娘子就沒命了,公主也有可能因此受傷。”
她不可思議道:“所以,你就以身犯險,親自吸引真凶的注意麼?你難道不怕死在皇家彆苑裡?”
蘇郢注視著女娘的雙眸,認真問:“公主在假山後救下秦娘子時,怕過麼?”
蕭月懷吃了一驚,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問:“你怎麼知道?”
郎君默不作聲,她恍然大悟道:“那兩個小宦官是你派來的人?”
蘇郢垂著眸子,不承認也沒有否認。
蕭月懷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當時還以為那是陸平笙派來暗害秦娥的殺手,卻沒想到竟是蘇郢安排去保護秦娥的人。
“你...你怎麼算的這麼儘?像是...像是提前知道...”
說到這裡她突然刹住,深深瞪著郎君,話哽在喉嚨裡講不出一個字。一個荒誕的念頭,在她腦海裡升起,讓她一時間忘記辯駁。
蘇郢撐著車板站直了雙腿,伸手環住公主的腰,輕輕一帶便將她扛在了肩上,塞進了車輿裡。
蕭月懷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喊道:“你做什麼?”
她剛在軟榻上坐穩,蘇郢便抽走了雙臂,坐在了離她最遠的角落裡,像是壓抑著什麼,連聲音都變得沙啞許多:“臣原本以為公主是因為厭憎臣,才會在那夜將臣推下水。卻沒想到...您另有其他緣由。”
郎君像是看透了什麼,在那浸滿全身的悲傷中,莫名的透出了一股激動。
他在激動什麼?
蕭月懷皺著眉,心底的念頭愈發強烈,恐懼也逐漸填滿四肢。
她努力回憶著前世,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從前有沒有遇見過蘇郢....哪怕一麵之緣?
可記憶一片空白,她搜尋不出任何一點關於他的畫麵。
失控的感覺再次襲來。
本是一次坦誠,盼著兩人能拉近距離,可今晚蘇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讓她更加忌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