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本想發作,卻在車夫說後沉聲應下,轉身向著公主府走去。
辛苦一日,好不容易處理完堆積的政務,結果還得來公主府“上朝”,這讓鄭顥十分憋屈。
他站在公主府門前等待許久,直到嬤嬤傳喚,他才得以走入府內,仿佛官員那般走入正堂。
正堂主位,萬壽公主坐在其中,左右是家仆與嬤嬤,仿佛上朝一般。
“鄭顥見過公主……”
《唐六典》中有記載:“皇姑封大長公主,皇姊妹封長公主,皇女封公主,皆視正一品。”
因此,即便萬壽公主是皇帝長女,深受其喜愛,卻也隻能以公主稱呼。
鄭顥作揖行禮後,主位的萬壽公主起身朝他走來。
“郎君辛苦了,這兩日便是除夕與元日,郎君便在公主府內休息吧。”
萬壽公主容貌清麗,年紀二十有七,與鄭顥婚娶八年,卻並未有子嗣。
如今年紀上來了,她也有些著急。
不過不等鄭顥答應,便聽見嬤嬤開口道:“公主,駙馬留夜太多,未免不好。”
鄭顥本想答應,結果聽到嬤嬤這麼說,頓覺憋屈。
“元日有大朝會,便不在公主府叨擾了。”
鄭顥想拂袖離去,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待上一夜。
萬壽公主見狀黯然,卻還是點頭同意了。
兩人沐浴更衣,好不容易享受了兩個時辰的魚水之樂,結果鄭顥在睡夢之中便感覺有人拍打自己。
他緩緩睜開眼睛,卻見嬤嬤那張老臉湊在麵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起床。
鄭顥無奈起身,卻驚動了旁邊的萬壽公主。
萬壽公主摟住他道:“這麼早便要離去?”
“這……”鄭顥還未開口,便聽到嬤嬤說道:
“貪戀床笫之歡,傳出去容易折損郎君名聲。”
鄭顥一句話說不出來,隻能憋著氣點頭,隨後穿衣走出了公主府。
他前腳走出公主府,後腳公主府的大門便被嬤嬤關上。
此時不過子時(23點),作為五姓名門,滎陽鄭氏的鄭顥就這樣站在公主府門前,感受著冷風在他臉上呼嘯。
不知不覺中,他雙拳攥緊,牙關緊咬。
好在馬車及時到來,沒有讓他等太久。
“回府!”
他咬緊牙關說出這句話,而車夫也知道他心裡不是滋味,沒有反駁便駕車帶著他回到了府邸。
他氣勢洶洶的走入府中,不多時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內,氣憤的喝了兩壺酒。
“在公主府受氣了?”
一道聲音幽幽傳來,鄭顥下意識想到了自己在公主府內受到的委屈,手中力大,竟將酒杯捏碎。
腳步聲急促響起,年近六十的鄭祗德上前將鄭顥手中碎片清理。
“阿耶……我……”
鄭顥有些委屈的向其父鄭祗德開口,隻是不等他開口,鄭祗德便道:“駙馬生活便是如此,唉……”
歎氣過後,鄭祗德又安撫其鄭顥:“公主心悅於你,未曾摻入立儲事宜中,便已經是照顧你了。”
唐朝駙馬最大的風險不是公主找情人,而是經常涉入政治,甚至連累駙馬抄家滅族。
鄭祗德本以為自己這番話對鄭顥來說是安慰,卻不想鄭顥受了刺激,當即罵道:
“若非這駙馬身份,我早已成了宰相!”
“如今不僅失了宰相之位,年近四旬卻無子嗣,整日受那公主府嬤嬤脾氣,莫不是要某斷子絕孫乎?!”
以狀元及第、五姓名門的出身,年近四旬都未擔任宰相,甚至連自己的子嗣都沒有。
想到自己經曆的這些,鄭顥又如何不氣憤?
倘若當年他迎娶的是盧氏女,如今恐怕早就在相位理政久矣。
鄭祗德瞧著鄭顥生氣,除了長籲短歎,卻也不敢說什麼安慰的話。
他性子怯懦無剛,不然當初也不會在白敏中三言兩語間,便同意了鄭顥與公主的婚事。
他知道鄭顥對自己有怨,但他也實屬無奈,誰讓他們家被皇家盯上了。
“這些話,日後還是不要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鄭祗德小心開口,鄭顥卻生氣直接推開了窗戶,對外叫嚷道:
“想要聽什麼?某皆說給你們!”
“你這是乾嘛?!”鄭祗德被嚇得不輕,連忙上前關上了窗戶,恨鐵不成鋼的看向他:
“莫不是要某陪你同去否?”
“某從未有這般想法。”鄭顥雙手攥緊,深吸幾口氣道:
“夜深了,阿耶回去休息吧。”
瞧見鄭顥這模樣,鄭祗德隻能歎了一口氣,隨後搖頭走出了他的院子。
在他走後,鄭顥便無力坐在榻上,連喝酒的興致都沒有了。
他在榻上坐了許久,直到屋外傳來腳步聲,他才將目光轉向了屋門。
“郎君,有人請某將此物交給郎君,請郎君悅目。”
“進來吧!”
聽到屋外的話,鄭顥隻當是誰又給他送禮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屋門被推開,一名三旬左右家仆走入屋內,手裡拿著一本用油紙包裹的文冊,以及一袋沉甸甸的東西。
“是五郎啊……”
鄭顥歎了口氣,瞧著這位自己昔日的書童,隨後又看向他手中的東西。
“郎君,這裡有十兩黃金,是外人白日在東市時,對某賄賂的錢財。”
“某本不受,然此人所郎君繼續此冊,若是獻給郎君,郎君必然欣喜。”
“故此,某方才受了這些東西。”
五郎老老實實的把事情經過交代,鄭顥聞言皺眉,隨後舒展道:“黃金便收下吧,你家細君前日生子,我便以此物作為納吉吧。”
“是……”
五郎應下,隨後收起黃金,將油紙包裹的文冊遞給了鄭顥。
鄭顥將其打開,心思卻不在這上麵,而是詢問道:“盧小娘子,近來如何……”
“還是和原來一樣,並未婚娶。”五郎低頭說著,鄭顥聽後不是滋味。
他與盧氏青梅竹馬,但盧氏小他七歲。
如今自己年近四十,而盧氏也三十有二了。
她至今未嫁,而自己卻娶了公主……
想到這裡,鄭顥鼻頭一酸,有些傷感。
恰逢這時,油紙被拆開,其中文冊也被他拿出打開。
原本還在傷感的他,隨著文冊被翻開,他的注意也全部放到了文冊的內容中。
他瞪大眼睛,不斷翻閱文冊:“這是……”
“郎君,怎麼了?”五郎看著自家郎君激動的模樣,不解詢問。
鄭顥不作回答,隻是一個勁的翻閱文冊。
不多時,他將文冊合上,朗聲笑道:“好好好……老狗你也有今日!”
他回頭看向五郎,眼睛中閃爍光芒:“備車!我要入宮麵聖!”
“是!”五郎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自家郎君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他連忙派人去備車,而鄭顥也連夜前往了大明宮。
寒風雖冷,可建福門外的鄭顥卻心情火熱,手裡死死攥著那本文冊。
不多時,建福門緩緩開啟,而鄭顥也拔腿向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