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見嶽靈珊還是不願意說,也不再繼續問。兩人望著那輪圓月,等著那些流螢逐漸散去。
時間過得很慢,空氣中是夏夜靜謐的芬芳,如之前許多個在華山的夜晚一樣,教人安心,真想永遠這樣下去,江湖恩怨、血雨腥風,統統關在山門之外。
令狐衝這般想著,這時卻有一道聲音響起,嚇得他三魂飛出天外。
“衝兒,你坐在地上做什麼?”
“師父!”
“這五隻布袋是作何用處的?”
“裝…裝螢火蟲。”
“果然如此!”
嶽不群冷著臉,從黑夜中走了出來。
“這麼多蟲子,飛得正氣堂中到處都是,你師娘還以為五毒教的人攻上山了!差點沒敲警鐘,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令狐衝熟練的跪地請罪:“師父恕罪,弟子願受處罰。”
嶽不群看了眼站在窗台前的嶽靈珊,見兩人沒有逾矩的行為,心中的怒氣,稍稍熄滅了幾分。
他道:“還有誰參與了?靈珊?還是大有?素來你們三個是最要好的。”
令狐衝連忙道:“他們都沒有參與,全是弟子一個人乾的!”
嶽不群冷哼一聲:“一點大師兄的樣子都沒有,明天自己去戒過堂領二十棍子。”
“是,師父。”
令狐衝心中一鬆,打板子他是不怕的,就怕要上思過崖麵壁,那才是真的無趣得緊。
“珊兒,你早點睡吧,明天去把《女訓》抄三遍。”
嶽不群見她要求情,雙目一橫,堵了回去。
他走到令狐衝身邊,看向這個自己最為看重的大弟子:“你跟我來。”
嶽靈珊站在窗前,久久矗立,直至那些流螢全都飛走了。
天上那輪明月,依舊照耀著群玉峰。
她手裡握著小木盒,盒中有一支做工精美的朱雀玉釵。
“這就是三屍腦神的解藥?”
回華山之後,她覺得自己中毒更深了。
似乎是做了一場夢,夢不知從何處起,也不知會走向何方。
好在這場夢,終於要醒了。
“或許娘親說的對,有些事就像流螢,注定是短暫的,強求不得。”
嶽靈珊打開自己裝衣裙的大箱,把木盒壓在最底下,長舒了一口氣,心中似乎放下了某些沉重壓抑的東西。
且說這邊,嶽不群師徒兩人走到群玉峰上某處斷崖前。
“衝兒,你今年二十了吧。”
“是的,弟子八歲上山,蒙師父師娘養育教導的恩澤,至今已有十二年。”
嶽不群看著這個神采飛揚的年輕大弟子,儒雅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或許自己未能實現的夢想,可以交給眼前這個年輕人。
“衝兒,你也是個可造之才,沒有辜負我和你師娘的一片苦心。”
“二十歲的氣海鏡內功修為,除了你以外,華山這百年來,也就隻有一位‘清’字輩的弟子,真算起來,他還是我的師叔,那時的華山派人才濟濟,卻沒人能壓住他的風采啊。可惜……”
“師父,可惜什麼?”
令狐衝心中有些疑惑,那樣的人物,還與自己師祖同輩,絕不該是寂寂無名之輩。之前自己卻從未聽說過,也沒見祖師堂有過文字記載,若非今夜師父提起,華山就好像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嶽不群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立身江湖,想要受同道敬重,就得秉持胸中正氣,行俠仗義。自從接掌華山派以來,每隔一段時間,我和你師娘都會下山,追殺江湖上為惡深重的武林敗類,這才漸漸複興了我們華山派的威名。”
“全賴師父師娘,華山派才有今日在江湖上的威名。”令狐衝心中由衷敬重師父師娘的所作所為。
嶽不群笑道:“我和你師娘,總有一天會老去的,華山派這副擔子,遲早要由你們擔起來。衝兒,你如今武功小成,也是時候下山揚名了。”
氣海鏡內功修為的武夫,放之於天下江湖,也可算得上三流高手了,放在大派中也是中流砥柱,不說橫行無阻,起碼有了自保之力。
令狐衝大喜,他對揚名沒多大興趣,就是下山之後不用受那麼多門規約束,可以好好瀟灑一陣子。
“請師父吩咐,要弟子追殺哪個惡徒?”
嶽不群緩緩說道:“雲水堂主力覆滅在恒山腳下,關中還有些他們的餘孽,其中多數已經被剿滅,隻有一名綽號為‘千麵狐狸’的香主,一直還在追緝當中。”
“前兩日,與我們交好的門派傳來消息,千麵狐狸出現在西安府城。”
令狐衝笑道:“師傅放心,我一定取下那隻魔教狐狸的頭顱。”
嶽不群輕輕點頭:“那人武功不見得多高明,卻精通易容之術,素來身份成謎,江湖上隻知道有這號人物,但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眾說紛紜。你要小心防備,到了府城,先拜會當地的朋友,打探消息,不好貿然行動,中了那魔教徒奸計,白白折損我華山派的威名。”
令狐衝拱手道:“師父教誨,弟子謹記於心。”
他又想起,下個月便是小師妹的生辰,那時不知自己能否順利取下那千麵狐狸的人頭,要是錯過了七月七,還不能回山,那可如何是好。
“師父,七月初七,聽說……”
“我正要與你講這件事。”
嶽不群看著令狐衝,欣慰地點頭。
“七月七日,關中群俠,都會齊聚華山。”
“名義上是為了給靈珊慶生……其實,這對我們華山派是個絕好的機會。”
“如今雲水堂的勢力煙消雲散,我派功勞最大,理應居首,成為關中武林名副其實的盟主,此次聚會,便是一次極好的提升威望的機會。所以衝兒,你一定要在七月七日之前,帶回千麵狐狸的頭顱。”
令狐衝拱手道:“師父放心,弟子必定不辱使命,那二十棍子……”
“且先記著!”
令狐衝走後,嶽不群獨自站在山崖之上,看著那輪皓月緩緩升至中天,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豪性,他自言自語道。
“碧海雲霄,誰是螢火,誰是皓月,尚難料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