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三,風雪稍息。
亭間,火爐旁。
少女靠在竹椅子上,擁著厚羊裘毯,發出輕鼾,細長睫毛微微顫動。
劍停下畫筆,給少女掖緊被角,怕冷風灌進去。
“在清心普善咒調養下,小羽的病,確實好了不少。”
雪地上,那人穿著淺白色緞麵襖裙,身段窈窕,手中長劍舞動,寒光粼粼,枝葉連同冰雪刷刷落下。
她手中的劍越來越急,鬆樹的枝枝蔓蔓被削了個精光,最後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樹乾。
“月劍心中求快,手上的動作反而慢了,這樣很難練成最後一招。”
劍看著亭外,提起細毫,給長卷添上最後兩筆。
斷斷續續畫了五日,這卷《折枝落梅左右互擊十七劍圖》,終於得以完工。
她取出一方秀氣的小印章,在熟宣上留下獨屬自己的印記,‘趙語’。
“不練了!”
寒芒落下,長刃脫手而出,插在雪地上。
劍柄晃晃悠悠,將天上那輪冷日之光揮灑四方。
月劍走進亭間,氣衝衝地坐在椅子上。
“怎麼了?”
劍收起印章,走到妹妹麵前,笑著拉過她的手。
“誰惹你生氣了?姐姐為你出氣。”
“真好笑!我們算什麼?隻是他的屬下而已,有什麼資格生氣!”
月劍將臉轉過去,眼眶微紅。
“你啊,永遠都是這樣的性子。”
月劍淚水在眼眶打轉,賭氣道:“我就是這樣的壞性子啊!砍頭也是改不了的!我也不想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我就是我……”
劍見她語無倫次,心中輕歎,她豈能不知道月劍的心思。
隻能耐心勸慰道:“聽大人說,他與嶽姑娘相識於微末,想必兩人交情很深,久彆重逢,肯定有很多話要說的,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月劍冷哼一聲:“久彆重逢?那也不用總來尋啊,就差住在平安客棧了,每次一來,他們就外出,也不知去了哪裡,還不讓彆人跟著……這是華山派腳下,要是大人遇見危險怎麼辦?”
張玉武功遠在兩人之上,這話說出來,多少是有些心虛的。
月劍知道自己不該生氣,身為下屬,也沒資格生氣,
她感受得到,大人看嶽女俠的目光是不同的。
他就從未用那種眼神看過其他的人。
潼關路上,張玉從秦王府的鐵籠中救出自己姐妹,三人在十裡坡開了這間平安客棧,在天月山建了雲雨壇,經曆了很多,不知不覺間,她心中對張玉有了寄托,
劍微微搖頭,笑道:“其實想想,嶽姑娘也挺可憐的,華山派與神教不共戴天,她每一次下山來找大人,心中要走過的路,艱險程度更勝過華山的絕壁棧道。”
月劍撇了撇最,輕聲道:“姐姐,伱總是為彆人著想,你什麼時候為自己想啊,你就不……”
劍微微一笑:“有些事,不必強求,強求也無用。”
華州城,東坊傳墨街。
坐落當中的望嶽書局,是關中第一號書局,在整個西北地區的很有名氣,得益於此,這條長街上的店鋪,多數經營著書刊、文房四寶的生意。
“快點!”
“紅葉先生出新書了!”
“去晚一步,我們連口湯都喝不上。”
久陰見晴,街頭積雪未消,依舊寒氣逼人。
幾個書店夥計向著望嶽書局匆匆跑去,那大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都是傳墨街上的書店掌櫃、夥計。
“文淵、墨海、熙,這三家書店,怎麼沒見他們來人?”
“他們背後站著衙門裡的大頭巾,望嶽書局敢不給麵子?新書印出後,油墨未乾,就給了三大店,剩下那些才輪到我們。”
“唉,紅葉先生的,根本不愁售不出去,都是白的銀子啊。”
唐詩宋詞元曲明,及至佑聖年間,商業經濟繁榮,坊間出現一批手頭有些閒錢的市民,加上文教之風日漸濃厚,識字率大幅提升,下裡巴人的白話,在市井間影響力大增。
傳墨街東頭,第一家便是文淵書店,賣得最火的,就是各種白話。
兩人走進店內,書店東家抬眼看去,心中頓時留意起來。
女子穿著身綠色羅裙,腳踏羊皮小靴,外罩一襲禦寒的羽毛緞鬥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