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麵波光粼粼,幾艘烏蓬船從遠處至目前。
平定州西南邊界有座臨河酒樓,臨著一處碼頭,不時有人從船上下來,步入樓中歇息,故而此間雖然不臨官道,也非城鎮,但生意著實不差。
那人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戴著破舊鬥笠,快步走上二樓,剛在臨窗的桌前坐下,便大喊道:“小二,篩兩斤酒來解渴。”
“客官先用茶,酒肉馬上就好。”
“休要羅唕,快去,快去!”
鬥笠人大笑著,把隨身攜帶的兵器,從腰間解下,放在桌上,發出‘嘭’的一聲,顯然分量不輕,引來了周邊幾桌客人的注意。
那是把長條形兵器,纏著密密麻麻的灰白布條,像一截殘肢斷臂。
片刻之後,桌上多了一壇酒,一盆肉。
那怪人也不摘下鬥笠,左手把著酒壇,右手抓著大塊橘皮肉,如餓死鬼托生,瘋狂掃蕩著桌上酒食,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拖回陰曹地府。
“娘的,被這些蒼蠅煩了三天,總算吃了頓飽飯。”
那怪人抹了嘴上的油漬,抬眼看向窗外,兩艘烏蓬船正好在碼頭上靠岸。
“結賬!”
“客官吃好了?”
店小二笑道,正要說出酒食錢,便見一錠銀子扔了來,他下意識伸手接過銀錠,稍微一掂,心中一驚,至少在十兩以上。
“不用找了!”
店小二震驚道:“客官,這銀子太多了?”
那人笑道:“不多,不多,馬上就不多了!”
話音方落,樓梯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那夥人拎著兵器,衝上樓來。
店小二也算見多不怪,忙把銀錠揣好,閃身躲到旁邊,防止血濺到自己身上。
鬥笠人坐在桌上,慢悠悠剔著牙,嘿嘿笑道:“狗崽子們咬得真緊啊!”
十多名黑道殺手拎著各種兵器,男女老少,身份各異,一時為他的氣勢所懾。
為首的疤臉漢子叫囂道:“誰殺了他,就拿一半賞金!”
“殺了他!”
一柄單刃長刀,一根混鐵狼牙棒,帶著破空勁風,橫掃過來。
“砰!”
“嘩啦啦……”
那張臨窗木桌,瞬間四分五裂。
樓中的食客頓時跑得一乾二淨,不少人趁亂逃了酒錢,掌櫃的攔都攔不住。
“狗崽子們,夠凶啊?他答應給你們幾斤骨頭棒子?”
鬥笠人早就淩空騰起,一手攀著房梁,笑著看向下方的黑道殺手。
“殺!”
為首那疤臉大漢怒吼著拔出長劍,縱身跳躍,刺向鬥笠人。
“沙東黑梟,你這劍法找師娘偷學的吧?”
那人說著抖開布條,卻是一把直刃長刀,柄端有個彎月狀銅鑄件。
“當!”
刀劍在空中交擊,火星四濺。
鬥笠人從空中落下,長刀壓著那‘沙東黑梟’跪在地上,樓板瞬間現出四五道裂痕,那些殺手見狀,連忙揮舞兵器招呼來救。
“真不講規矩!”
鬥笠人棄了疤臉大漢,揮動長刀,朝那些人迎擊過去……
他們並非尋常的江湖嘍囉,都是各地凶名赫赫的人物,那個‘沙東黑梟’便在長沙府橫行多年,奸淫擄掠,對普通百姓下手也毫無顧忌,遭到錦衣衛懸賞,卻無人奈何得了他。
半年前,這群黑道殺手在某個神秘雇主招攬下,聚集在一起,追殺鬥笠人。
一刻鐘後。
鬥笠人渾身浴血,一瘸一拐,從樓上下來。
他看了眼躲在櫃台後的店小二,咧嘴一笑:“銀子還夠吧?”
店小二嚇得肝膽俱裂,連聲道:“夠…夠……”
他仰天長笑,將長刀扛在肩膀上,朝平定城方向大步走去。
平定城,人煙稠密,春光正好。
往來不絕的江湖人士,讓這座城池始終透著異樣繁榮。
日月神教六大堂口,朱雀堂總部遠在江西,護法堂在黑木崖,其他四個堂口,總部皆在平定城。
那扇朱紅大門前,站著十六名會黑衣弟子。
論及氣派,風雷堂駐地遠勝錦衣衛千戶所衙門,青瓦紅牆,飛簷獸角,橫匾兩丈長,‘風雷激蕩’四字,為東方教主親筆手書,童百熊請來高手匠人製成大匾。
“鷓鴣,你覺得呢?”
“義父,張玉已經調任護法堂,還想插手雲雨壇事務,確實不妥。”
“這個什麼蘇七七,老夫聞所未聞,如何能任由他保薦來當雲雨壇香主?”
童百熊把手中那封書信放在桌上,語氣很是不滿。
齊鷓鴣點頭道:“那就拒絕他?”
童百熊心中卻猶豫起來,為了雲雨壇,斷了與張玉的情分,值得與否?
那個年輕人已是護法堂副堂主,在教中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若他因此懷恨在心,投靠楊蓮亭,風雷堂憑空要多出一個對頭。
“老夫再想想……”
短短一年時間,童百熊須發儘皆蒼白,他穿著領長寬錦袍,靠坐著太師椅,臉上透有倦色,但聲音深沉厚重,豪情似乎不減多少。
齊鷓鴣暗自搖頭,義父餘威猶在,卻是真的老了。
歲月無情,當年那個一刀斬殺朱雀堂長老的童百熊,是何等果決。
他心中隱隱有了決斷,看了眼還在皺眉沉思的童百熊,緩緩說道。
“孩兒此去陝西,從見聞來看,雲雨壇乃張玉一手建立,那些護香使、旗主,無不對其忠心耿耿。”
“義父若想徹底掌控雲雨壇,還需派遣大批高手遠赴關中,進行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