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細雨停歇,後半夜的風帶著特有的霜寒,吹過整座平陽城。
“嘩啦……”
流金河畔,一道黑影蹲在橋下,舀水洗去劍鋒上積染的血漬。
這個時分,若叫早起的行客看見,多半以為河裡鬨了水鬼,趁著無人,浮到岸邊戲水。
“咚!”
張玉將紫薇神劍歸鞘,起身望向河中的圓月倒影,有些東西遠在天邊,有些東西近在咫尺,他再次拋出一枚石頭子,正中月心,圈圈碧波止不住的蕩漾。
有些人喜歡早起。
因為淩晨能看見世間的另一麵,看得更為細致,而以天地為鑒,可見己心。
他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石橋上,小姑娘哈出一口霧氣,她戴了頂半舊的貂皮帽子,遮擋夜風,晃晃悠悠挑著餛飩擔子,幾乎與肩並高,不得不走些路,就停下來歇息。
平地還好,石橋難登。
“一二三!”
“一二三!”
阿爺病重時曾說‘一次不要看得太遠,每上三層,心中便當作完成一次目標,善積跬步,再難的路,也走得下來。’
“一二……”
肩上的重擔,忽然消失了。
小姑娘以為阿爺顯靈了,正要回頭,卻被一隻手掌按住了後腦勺。
“繼續走,彆回頭!”
“上了石橋,便不得回頭,否則會亂了因果。”
手掌寬厚有力,小姑娘如何拗得過,隻能被推著往前走,她用餘光掃視兩旁,見餛飩擔子,穩穩當當地跟在後麵,心中稍定。
“你是誰啊?”
那聲音輕笑:“過去石橋,你便知道了。”
她覺得聲音有幾分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人來,猜是認識阿爺、阿嬤的好心鄰居。
直至下了石橋,那溫暖得似乎帶著熱氣的手掌鬆開。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回頭,卻見一張熟悉的臉,頓時月牙兒眼彎起,驚喜道:“恩公?”
“彆叫恩公,太俗氣!再說了,昨晚也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輕笑一聲,單手抓舉那副餛飩攤子,確實毫不費力。
“戲文裡都這麼唱的啊。”
“戲文裡怎麼唱的?”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戲裡…遇見幫過自己的英俊男子,都叫恩公。”
張玉哈哈大笑,笑得這十三四歲、未經世事,隻對好看有著模糊認識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想了想,換個稱呼。
“那叫……大叔?”
“有這麼老嗎?”
張玉摸著自己這幾夜冒出的胡茬,方才洗劍時,忘記刮了。
他笑道:“隨你吧,伱要去劉家餛飩鋪嗎,我送你過去。”
“多謝大叔,但破曉前的生意,可不在上遊攤棚裡。”
“那在何處?”
小姑娘眯起那雙月牙眼,略帶幾分驕傲地笑道:“在流金河下遊的聚寶碼頭!”
張玉心中驚訝,看向她身上的單衣,肩頭磨得發白,劉海兒讓汗水貼在前額,“那可得有五裡地啊,你往常都這麼挑著去?”
小姑娘點頭笑道:“再過兩個月,我可以換一輛推車了。”
張玉舉著餛飩挑子,沉默地跟在後麵,他沒有問小姑娘為何在此年齡挑起生活的重擔。
“大叔會武功嗎?”
“算是會一點吧?”
“那你是做什麼的?”“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