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五代人營造,劉宅院牆高聳,堅固完備,四十來間房屋連成了片,東院有座新建的三重高樓,超拔出群,名曰引鳳。
曲洋擅長七弦琴,劉正風吹簫技藝出神入化,樓名取自‘吹簫引鳳’的典故,坐在樓上可以俯視整座大宅院,連同南北兩條長街。
“好大的屋子,還是漢人會享受!”
嬌小身影躍過幾道院牆,躲過嵩山派弟子視線,徑直朝引鳳樓奔來,就像一隻穿堂入戶的彩雀,身法靈盈,落地無聲,那些樓閣亭台、花草樹木,自然而然地成為遮蔽物,可見輕功造詣已經出神入化。
“緊趕慢趕,總算到了衡山。”
從北街上就可以望見劉府內這座高樓,因為離著較遠,還沒有嵩山派高手駐留,有心之人,若想窺視前庭那場血色筵席,此地無疑最佳。
片刻之後。
“引鳳樓?”
到了樓前,見了牌匾那三個字,她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如銀鈴般清脆悅耳。
“看來今日合該來此了。”
此時,大門緊閉。
倒也無妨。
門鎖隻能約束君子,卻約束不了江湖高手。
“比我家那座彩龍樓,還是矮了不少。”
女子說著,左腳點地,身體騰空而起,攀著朱紅色樓柱,又往上躍出了幾丈,踩上了二樓屋簷,瓦片隻發出細微響動,繡鞋踏在獸角上,再次躍起三四丈,落到了引鳳樓頂。
她尚未站穩身形,便眼露驚詫,原來此樓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不是嵩山派的,也不像狄白鷹的人,她是誰呀?”
紅袍女子橫臥在瓦片上,一手托腮,一手端著隻白玉酒葫蘆,滿頭青絲散落在腦後,她目光望著前庭,那裡似乎有數百隻螞蟻在吵架,揮舞著觸須,要置對方於死地。
“輕功不錯!”
她好像完全沒注意身後多了個人,隻不過自言自語般,說了四個字。
“這位神仙姐姐,你是到樓上來看風景的嗎?”
藍鳳凰相貌嬌媚,聲音甜美,透著山野女子的質樸純粹,她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拘謹,隻是兩隻衣袖中,有一青一白兩條小蛇,順著雪白胳膊往外爬,正‘嘶嘶’吐著紅信子。
紅袍女子沒有回答,微微側頭,看了藍鳳凰一眼。
“風箏飛…飛到這邊來嘍,我來看看,沒有就算了。”
藍鳳凰從女子身上感受到莫大威脅,就像寨中那條守林犬,平時遇見豺狼魈豹侵擾,絲毫不慌,但真正碰上十萬大山中長成的大山君,還是本能便要退避。
猛獸之間不必經過打鬥,甚至不必見麵,單憑氣質、眼神,便能分出個高低來。
藍鳳凰覺得自己也有那種感覺。
苗人親近自然,崇尚隨心所欲,她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此時遇見橫臥眼前的紅袍女子,卻像被一條蛟龍盯上了。
“那我不打擾神仙姐姐喝酒了,告辭!”
藍鳳凰後退兩步,正要轉身離開。
紅袍女子這才開口,說了第二句話。
“來了,就彆急著走,坐吧!”
藍鳳凰緊張地愣在原地,思量片刻,自諒沒有在此人眼前逃走的十足把握,反正不是對手,便也釋然了,她走到紅裙女子身旁坐下,也就不裝傻了。
“神仙姐姐,你是在看那些五嶽劍派的人嗎?”
“他們中有姐姐的仇人,還是朋友?”
“是仇人,我就去替你殺了他好不好?”
紅袍女子聽聞此言,兩邊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一種絕美的笑容,霸道而張揚,淩厲且驕傲。
就像在說,這世上,有幾人配當我的朋友?又有幾人配當我的仇敵?
藍鳳凰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神仙姐姐,我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你……就是想不起來了,總之不是今生,就是前世。”
東方姑娘托著那隻白玉酒葫蘆,看向藍鳳凰,伸手捏過她下巴,輕輕摩挲,微微一笑:“你是雲南五毒教那位藍教主吧,年紀輕輕,挺會說話啊,聽說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蚩尤遺血,百毒聖體’,天生能驅使奇蛇異蟲,十四歲就當上了教主,五大苗寨,儘皆敬服。”
才一照麵,對方就看出了自己底細,而藍鳳凰在心中回憶了個遍,卻還不知道對方是誰,隻能怪自己常年居住雲南,近年在中原行走得少,竟然不知道女子中還有這樣一位大高手!
“姐姐果然是神仙,什麼都知道,就是有一處地方說得不對,不是五毒教,是五仙教呢!”
東方姑娘喝了口酒,轉過頭去:“五仙教,就五仙教吧,你來這裡做什麼?”
“聽聞有熱鬨瞧,我來看看啊。”
“認識那兩人嗎?”
“認識!”
雲南五毒教是隸屬於日月神教旗下的附屬幫派,藍鳳凰九年前當上教主時,正是日月神教在東方不敗指揮下,對外征戰之始。
她也數次受召,帶著五毒教眾參戰,對於中原江湖上兩大陣營的重要人物,就算沒打過交道,也打過照麵。
“一個是聖教右使曲洋,另一個是衡山派劉正風,圍住他們的紅杉漢子,應該是嵩山派的人,不知左冷禪來沒來,聽說他在中原江湖上很厲害,是唯一能和我們東方教主抗衡的人物。”
東方姑娘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光看熱鬨,也沒意思,我們打個賭,你若是輸了,我就要從你身上,拿走一樣東西。”
藍鳳凰低聲道:“神仙姐姐,我能不賭嗎?”
“你說呢?”
藍鳳凰苦著臉,也不知這位看上自己身上什麼了。
東方姑娘望著前庭,緩聲道:“就賭劉正風、曲洋,今日能否逃過嵩山派的圍剿!”
藍鳳凰道:“我賭他們能逃過!”
東方姑娘轉過頭來,兩道濃眉微微挑起,目光冰冷地盯著她。
“那…那我賭不能逃過吧?”
藍鳳凰欲哭無淚,這是打賭嗎?這是準備明搶啊!
東方姑娘輕輕點頭,坐起身來,倒舉白玉葫蘆,酒水如泉,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嘩啦!”
一蓬血花,落於地麵。
劉英緊咬牙關,麵色蒼白,就是不肯發出慘叫,左腿上的血洞,瞬間染紅了半條褲腿。
群雄見了,也在心中暗讚,少年是條好漢子。
“劉正風,你看好了!這一劍刺大腿。”
萬太平抽回長劍,獰笑著向庭院間兩人。
除了提前隨福壽觀道士,潛入劉府的二十名弟子,嵩山派長劍堂三百來人,從南嶽大廟趕至衡山城途中,遭遇預先埋設的火雷襲擊,當場炸死六十來人,四五十個重傷的,被送回了福壽觀。
他們猜測是劉正風乾的,甚至不乏有魔教高手參與,因此趕到劉府後,格外小心,特意留著劉正風兒女,就是為了待出現變故後,有可以挾持他的籌碼。
陸柏負手而立,輕笑道:“你若是敢走,下一劍,就從胸口出來了!”
劉正風無奈道:“陸師兄,你斥責我是魔教邪徒,可你們嵩山派所為,哪一點與正道沾邊了!”
曲洋也有些意外,從內心來講,他看不慣日月神教逐漸變質,教主威權橫行,教眾噤若寒蟬,與當年初入神教時,那種勃勃生機的景象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