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微斜,一把大火過後,饅頭庵便隻剩下斷壁殘垣,連帶引燃西北邊幾片樹林,五色毒煙消散前,青城派就已作鳥獸散,有慌不擇路的,自投火海祭了南山祝融。
竹林間。
餘矮子也不見了。
地上隻剩一灘血,兩隻套著布鞋的腳掌。
“這些正教老鬼,在江湖上鑽營幾十年,論起陰詭手段,一個比一個多,敗之簡單,殺之卻難。”
兩人從密林間出來,照夜玉獅子跟在後麵。
這畜生愈發有靈性了,起火之前,就逃出饅頭庵,徑直尋見方至周邊地界的張玉,張玉騎上它,及時趕到竹林,才能在餘滄海劍下救了杜小釵。
“咳咳~”
林間還有幾縷未消散的紅煙,張玉湊上去,吸了一鼻子,頓時覺得腹中火辣辣的痛。
“毒性倒是不淺。”
張玉怕杜小釵吸了毒煙,連忙抬掌打出幾道真氣,徹底將之驅散。
他服用過毒龍丹,縱然不及藍鳳凰可以百毒不侵,但對尋常之毒,也有較強抗性,而且中一種毒後,隻要不死,這種毒藥對他就徹底無效。
“坐穩當了!”
張玉扶杜小釵坐上照夜玉獅子,她意識迷糊,處於半昏半醒之間,抓住韁繩後,就趴在馬背上,聲音極其微弱,似乎在問曲洋、非煙小姐的下落。
“曲師沒事,有人護送他們,去到安全地方,你就彆操心了。”
杜小釵硬受餘滄海一劍,內傷極重。
“我…我們去哪?”
“去找個好大夫,為你療傷。”
“還…還能治好嗎?”
“能!”
“餘…還沒死,我不想…”
“我知道,下一次,讓你手刃餘滄海!”
那道北冥真氣,隻能暫時抑製杜小釵的傷情,要想痊愈,還得速速尋訪杏林高手,任由其惡化下去,就算不死,也得經脈斷裂,最終淪為廢人。
“下雨了?”
張玉牽著馬,正要下坡,忽然抬頭望去。
天上那輪豔陽,瞬間被烏雲遮蓋,雲間落下了幾絲牛毛細雨。
“菩薩或許有靈,可惜總是太晚,人間之事,還需自為之啊。”
他看了眼饅頭庵的殘火,將笠帽給杜小釵戴上。
七月份的湖湘大地,時晴時雨,道路乾了又濕,濕了又乾,雨熱充足,萬物因此生長,隻是苦了跋涉在路上的行人。
衡陽以北,便是湘潭縣,隸屬長沙府。
日暮時分,家家戶戶升起炊煙,水鄉的江湖潭泊星羅棋布,舟比車多,烏蓬船穿過橋洞,停在碼頭前,下來五六人,有男有女。
“客官,這就到了。”
老船翁接過船錢,便準備撐船離開。
那行人帶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值青春明豔的花季,卻麵色病黃,眼神渙散,行走須得有人攙扶,顯然是有宿疾在身的。
錦袍男子問道:“老頭,仙靈廟怎麼去?”
老船翁恍然道:“你們也來找仙靈廟啊,那還得往西南方,再走四五十裡,有座仙女峰,仙靈廟便在山中,到了那附近,記得找人問問,沒有不知道的。”
他繼而又問:“聽你的意思,還有其他人來找仙靈廟了?”
“當然了,這段時間去求藥的,可不在少數,還都是……”
老翁看了眼兩人腰間的佩劍,笑道:“都是你們這樣的江湖人士,北方口音,前後好幾撥人呢。”
烏蓬船離開岸邊,暮近當歸。
錦袍男子稍微放下心來,這麼多人去找那仙靈廟,想來是個有本領的,神醫之名,並非空穴來風,隻是還有那麼長的山路,如何去仙女峰倒是樁麻煩事,
仙女峰,是南嶽第七十一峰,有書雲:韶山氏三女山居學道,鳳銜天書至而仙去,故因此得名。近些年來,南國江湖傳聞,山中仙靈廟來了位神醫,專治世間頑疾苛症,不少人慕名求藥。
“二哥,還走那麼遠?小五能熬得住嗎?”
錦袍男子搖頭道:“事已至此,也沒彆的法子,我們先去城裡雇輛馬車。”
繡衣女子歎氣道:“希望那位神醫能治好小五,若是治不好,經此奔波,病情再加重,就麻煩了,爹娘把五妹托付給我們,萬一有了閃失……”
錦袍男子氣惱道:“呸呸!三妹你快閉嘴吧,彆說晦氣話了。”
繡衣女子看向自己那幾近迷離的妹妹,無奈輕歎。
碼頭離湘潭城還有十二三裡距離,說遠不遠,偏生空中下起了細雨,道路泥濘,三兄妹和兩名老仆,五人走走停停,極為狼狽。
沿途雖有去往湘潭城的路人,卻少見車馬,他們隻能繼續步行。
“登登~”
五人正坐在道邊茅草亭休息,卻見煙雨朦朧裡,一玄袍人,牽著白馬不疾不徐走來,馬背坐著個笠帽女子,身形微微搖晃。
繡衣女子驚訝道:“肩高九尺,蹄印如碗,南國竟有如此神驥。”
錦袍男子聞言,也看向那匹馬,又看了眼自家五妹,忽然起身追了過去。
“閣下請留步!”
張玉回頭看向來人,玉帶華服,神態傲然,腰間係著柄鯊魚皮鞘的長劍,應該也是江湖中人。
“有事?”
錦袍男子盯著照夜玉獅子,背寬如椅,四蹄邁步,跨溝登坡,如履平地,而且此馬非常有靈性,使乘者坐得極為穩當,非常適合患病體虛之人趕路。
“在下願出重金,購下這匹馬。”
他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大通銀莊彙票,貳千兩整,雙手奉上。
牛馬市上,尋常駑馬七八兩銀子,能上戰場的良馬,三十兩往上,可為牧場種馬的,也才數百兩。雖有千金買馬骨之說,但那是舉國之力,通常來說,普通人花幾千兩銀子買一匹坐乘,堪稱豪奢敗家手筆。
“不賣!”
張玉還以為什麼事,聽說要買照夜玉獅子,頓時沒了交談興致,抬步便往前走。
“等等。”
那人跟了上來,他自量如此劃算的買賣,沒人會拒絕,又問道。
“閣下嫌錢少?我可以再加五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