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拘背負雙手,看著院中他栽種的幾排梨花樹。
褐色的樹皮斑駁而粗糙,枝乾生長卻並無花卉盛開。
時值深秋,就連樹上的葉子都已經凋零了。
可謝無拘凝視著這些梨花樹,伸出一根手指,繼而輕彈。
倏忽間,那梨花樹上幾點劍氣飄零,鋒銳無端,又直去天上,悄無聲息的斬去幾片雲彩。
“這【長離劍陣】不過隻差兩道陣柱了。”
他心中這般想著,這散落的梨花樹令他心中更有了些自信。
“叔父生了意外,打亂了我的計劃……希望這長離劍陣能夠彌補一些。”
“隻等兩日之後劍陣大成。”
謝無拘心中這般想著。
可忽然間,他眉頭一皺,他的元神敏銳的感知到,那一顆魔種正在劇烈跳動,散發出陣陣魔氣。
謝無拘頓時覺得有些詫異。
而魔種還在不斷傳來細碎的信息。
“這陳執安怎麼了,為何心緒波動如此強烈?”
謝無拘大覺意外,齊天衝卻匆匆而來,向他恭敬行禮,繼而回稟一事。
“所以,陳執安去了一趟王家的琉璃居,然後又朝著我這彆院而來?”謝無拘開口詢問。
齊天衝頷首間又說到:“出了那琉璃居之後,陳執安氣息雜亂,眼神中又帶著些晦暗與決絕,眼中怒氣勃發,卻不知在那琉璃居中見到了什麼。”
謝無拘思索一番,又朝著齊天衝擺手,讓他暫且退下。
他的元神溝通魔種,魔種生出魔念,想要以此改變陳執安的心緒,讓他平靜下來。
可令謝無拘意外的是,這一次那魔種的黑氣升騰而出,陳執安的心緒卻依然起伏不定,依然盛怒,甚至那魔種能夠感知到陳執安的元神都在不斷震顫,似乎遭了心魔一般。
謝無拘皺眉。
“究竟是何事,讓這陳執安如此氣惱,甚至生出心魔?”就在他思索之際。
卻見自園中小徑,陳執安匆匆而來。
他臉色鐵青,眼中血絲遍布,神色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眼神裡卻滿是怒氣。
謝無拘能夠清楚的感知到陳執安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陳執安修行了肉身神通,今日竟然衝動到這般地步……”
謝無拘心中暗想,又站起身來,臉上帶出笑容迎接陳執安。
陳執安來到謝無拘近前匆匆低頭行禮,又猛然抬起頭來,突然詢問謝無拘:“還請謝叔叔為我解惑。”
謝無拘邀請陳執安入座。
可陳執安卻無動於衷,仍然站著,眼神中滿是疑惑:“謝叔叔乃是大虞六姓人士,血脈尊貴,卻又重情重義,十八年前的情誼仍然牢記在心,十八年後尚且不曾忘卻故人。
我也曾聽說過謝叔叔也曾如同秦大都禦一般,遊曆河山,仗劍出沒。
光憑這兩件事情,我便知道謝叔叔乃是真正的貴門俠士!”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一封信拿出來,遞給謝無拘。
關於那老婦人與那青鸞山上女兒的故事,被他告知謝無拘。
他的語氣急促,又說起王衍當著他的麵承認了此事,也說起了王衍那些有恃無恐的話。
“這天下難道沒有正道可言?”陳執安低著頭,眼神中充斥著迷茫:“如同王衍這樣的人物,天下究竟又有多少?
他們做了如此惡事,難道就不需要付出代價?
這世道竟然如此惡心……”
謝無拘元神敏銳的感知到,此刻陳執安的神蘊正在劇烈顫抖,甚至與他神蘊建立聯係的那一枚魔種,都在不斷顫動,好像頃刻間二者皆要散去一般。
即便是穩如謝無拘,都不免有些著急。
陳執安身上還擔負著勸說李音希,以及平穩她心緒的作用。
這少年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李音希倘若生出死誌,他多日謀劃反而就成了笑話。
除此之外,陳執安不久之前在南城城門口進行三次道下爭鬥,擊敗魏青鹽、王知微、魏靈玉的事情,早已經傳遍了京城。
如此人物即將成為謝家傀儡。
若是讓他被心魔吞噬,豈不是太過可惜?
於是謝無拘頓時神情震怒,側頭詢問陳執安:“那王衍真就承認了自己的罪責?”
陳執安沉默點頭,眼神淩亂,臉色通紅。
此時他腦海中天上玉京圖已經展開,那蘊養神蘊的廣寒宮照出光輝,落在陳執安神蘊上,令陳執安神蘊震顫。
青山樓中光輝陣陣,與南流景合流,困住雲川寶劍中的魔種,又不斷顫然,仿佛陳執安遭了心魔,向道之心即將幻滅。
謝無拘說話時,仍然在溝通魔種,想要通過魔種來影響陳執安。
可此時的陳執安似乎早已出離憤怒,心中生出了難以撼動的執念,那魔念此時已經無法讓陳執安平靜下來了。
於是這位謝家極為重要的人物不由緊皺眉頭,冷哼說道:“陳執安,你莫要擔心,如今那一場婚約要緊,等到此事之後,等到我們救出你母親。
再回過頭來,仔細看一看這張狂至此,無法無天的王衍。”
他勸說陳執安,陳執安迷離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番堅定來:“如此妖孽,做出這般惡事,卻能夠逍遙法外……
謝叔叔,你覺得這王家公子該死與否!”
謝無拘毫不猶豫道:“自然該死,犯下如此大罪,殺了數萬無辜之人,即便他是六姓人物,也必然要被清算。
否則大虞六姓的規矩、我這大虞五百年的王法,豈不是成了擺設?”
“真就如此嗎?”陳執安聲音有些顫抖。
謝無拘透過魔種能夠清楚的察覺到陳執安心中席卷而來的迷惘與悲傷。
也許謝無拘不相信陳執安,卻相信他親自種下的魔種。
於是他正要繼續勸說。
陳執安卻又說道:“便如同那雲停,懸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他並無罪過,卻還要被殺頭。
現在這王衍如此肆無忌憚,也許再過些日子,就像王衍所說,以姑嵐王家的底蘊,以礦山、藥山、官職去換,朝廷恐生亂子,為了安撫勢大的六姓世家,便真就會輕飄飄的揭過此事。”
謝無拘眼中嶄露威光,冷哼一聲說道:“此事我不知便罷,可現在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必然會有一個結果。
執安,你且放心,等到婚約之事後……”
“婚約……”陳執安猛然抬頭:“那王衍明日就要啟程,前往姑嵐府,有了褚岫白的前車之鑒,他身旁必然有許多強者護持!
若是現在不清算他,等到他回了姑嵐府,十三峰那些亡魂,豈有瞑目之日?
蘇南府岐黃街上,那個待我如孫的老婦人,豈不是白白跳河死了?”
陳執安抿著嘴唇,瞳孔甚至開始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