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一男一女,年歲看起來都已至中年。
其中男子身後背負著一杆長槍。
而那女子身軀周遭的雲海中,竟然有一條真龍穿梭。
這女子……養了一條龍。
“這區區百裡之地,竟然彙聚了龍溪謝家、姑嵐王家、上原盧氏三大世家的家主,又有太涿李家【李朝山】,扶邶裴家【裴溪聞】。”
“晏家未曾來人?這倒是一件好事。”
樊玉衡喃喃自語。
一旁的棲霞山人卻搖頭說道:“據說晏家尋到了一處【道下仙宮】,我之前還對此事存疑,現在再看……道果這般大事,他們都未曾來人。
恐怕都被那道下仙宮絆住了……這對於晏家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壞。”
二人感歎至此,虛空中忽然再生漣漪。
樊玉衡也好,棲霞山人也好,乃至那幾位貴不可言的家主神色都微微變化。
“道玄宗主……”
而那穀陽子,臉上卻多出幾分笑容來。
他朝著那漣漪之處行禮,而那漣漪中卻緩緩顯現一個【簽筒】。
那簽筒古樸,裡麵卻裝著四十九支玉簽,當簽筒中的玉簽輕輕擺動,周遭光輝流轉,忽而凝聚成為一個巨大的人臉。
那人臉便如同琉璃構成,瞳孔中透露出玉質冷光,遠遠照在雪崖山上!
一時之間,原本縈繞於雪崖山的諸多雲霧,驟然間散開了。
雲霧散去,卻見那山頂草廬前,陳水君正與李音希一同坐在桌案前。
陳水君為李音希添茶。
李音希則在打理瓷瓶中的那一枝紅豆。
二人身處如此劫難之中,眼神中並無多少恐懼。
也許在他們看來……死在一處,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而道玄宗宗主低頭,若有所思。
懸空的簽筒還在不斷搖動,又飛出一隻玉簽來。
而那玉簽高懸於空,正要亮出光輝來。
卻又聽群山中,似乎有雷鳴聲不斷傳來,沉悶的響聲帶起風波,吹上了凝聚出來的光輝!
“龍脈。”
盧清和微微搖頭。
他長袖拂過,虛空中忽然飛出一黑一白兩枚棋子,高照於空!
那棋子散發出洶湧靈氣,凝聚出一道造化神術。
而那王渡氣魄更加不凡,眉峰似斷崖橫亙,雙目開合時雷霆乍現,眸光所及,雲氣燃為烈火,就此燃燒殆儘。
他探手之間,手中多出一張大弓,這大弓之上,氣息獵獵,雄壯的氣魄全然撕碎雲海,泄出熔岩一般的赤金光芒。
他手持這大弓,同樣遠望陳水君。
謝茂行方才負傷,不曾出手。
而那李家李朝山,已經解下身後的長槍,長槍上覆滿了雷火淬煉的鱗紋。
裴家裴溪聞,彈指之間,那一條漆黑的真龍破雲而出,咆哮虛空。
真龍心臟勃勃跳動,聲音竟然壓過了雲中的雷鳴,令下方山河鬆濤震顫連連。
一切似乎都已經蓄勢待發。
懸天京中,隱隱約約也有幾道氣息流轉而至,卻不知在謀劃什麼。
陳水君舉目而望,眼神中……終究多了些無奈。
他轉頭看向李音希,李音希卻好像全然不怕,隻是眼裡……還有一些擔憂。
“你說,我們都死了,往後執安在這天底下,不就孤身一人了?”李音希有些惆悵。
陳水君微笑,不答。
隻是他身後,三道黑色的虛影若隱若現。
“你不會死,哪怕今日之後,在這天底下,執安仍然有你這麼一位親人。”
陳水君默默低語,蟬聲聒噪起來。
正在這時,那隆隆而動的龍脈之力,聲音越發厚重。
周遭又有雲氣頓生,雲氣上倒映出一道光輝。
陳水君、李音希有些詫異。
他們抬頭看去,神色卻忽然大變。
其餘道玄宗、大虞六姓的人物,乃至其餘神蘊來此的強者們,同樣看上那光輝。
然後……
他們便看到雲霧中,一點渺小的流光正站在一葉小舟之上,疾飛而至!
距離雪崖山越來越近。
與此同時,山前數十裡之處,一件件寶物高照於空,又有戰陣凝聚,鎖住這一座雪崖山!
他們……都在等待陳執安到來。
陳水君瞳孔微縮,深吸一口氣。
李音希手中的白瓷瓶子落下,砸在山石上,碎成一片,隻留下那一枝紅豆沾染了塵埃。
生死當麵,她尚且不懼。
此時這不屈了十八年的女子,卻有些驚慌失措。
陳水君深深皺眉,站起身來,身後蟬鳴聲越發吵鬨。
而周遭那諸多強者,目光再度落在陳水君身上。
他們在等待陳水君出手……
陳水君隻要率先出手,他們便也就不必顧慮宋相以龍脈為脅的賭約!
便也是在此刻……雪崖山上地上的塵埃飛起,劃破虛空,傳來一道聲音。
“他既然來了,何不等他?”
陳水君氣息竟然變得有些急促起來:“此事本與他無關,我們是死是活都無妨,他本可以活下去……”
那聲音卻歎了一口氣:“陳水君,你可知我為何要助你?”
陳水君沉默。
那聲音繼續說道:“因為這天地間,有人有萬夫難敵之威風,有人有神術蓋世之玄妙,還有人有大誌向,想要改天換地,造出一個大世。
這些人的誌向、氣魄雄渾如寰宇!可在我看來,陳執安明知前路險峻,出城必死,卻還要冒險送劍,也是一件頗為難得的事。”
“少年知恩澤,心中還有血緣情分,甚至願意為了這些甘願而死,即便不是為了大義,而是為了私恩,可這樣的少年往後若是能夠成長起來,應該也不至於成為惡龍。”
“不管我出手與否,他總會冒險……就比如你現在拔劍,隻要你們二人中有人不死,他仍然會繼續送劍。
陳水君!他敢悍然送劍,不如……你再等等?”
“你如今出手,隻怕也保不下他的性命。”
聲音悠然,落在陳水君耳畔。
陳水君抬頭遠望雲上的光輝,又深深吸氣。
身後的魔影終究變淺了一些,而那刺耳的蟬鳴聲,也逐漸停息下來。
他想了想,又見那光輝中,有一道身影閃過。
陳水君看了李音希一眼,似乎是懼怕她悲傷、失望,索性拂袖。
虛空中,又有雲霧漸升,遮住那光輝。
“夫君……執安來了,倘若他遇到危險,我會……將道果給他,夫君以劍開路,可好?”李音希低語。
陳水君點頭。
而那雲上的光輝中,照出點點光芒。
有一道熟悉的麵孔,自虛空中走下,眼睛通紅,麵色也極不自然,僵硬無比,遠遠望向遠處!
眾多玉闕修士蠢蠢欲動。
而他,當先走向虛空陳執安的來處。
陳執安穿過一道雲霧,就看到遠處,一座玄池若隱若現!
玄池之中,更有一團黑影迸發出陰森氣魄,黑影中似乎可見一張張人臉不斷探出,猙獰哭泣,又隱入那黑影裡。
這黑影…
是一尊神相。
陳執安一眼看去,那熟悉的麵孔,竟然是魏離陽!
“不……不是魏離陽真身!”
陳執安皺眉,這身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皮影傀儡!
“這魏離陽究竟修行了什麼功法,遠在懸天京中,卻能夠分出這樣的皮影傀儡來!
而且,這傀儡竟然是玄池境界!”
“陳先生,我來為你收屍。”
那傀儡臉上,露出一道瘮人的笑容,遠遠朝著陳執安行禮。
梨花寶劍上的春風,仍然在陳執安身上飄搖。
可當他遠遠望去,卻見諸多靈寶守株待兔,兩處大陣鎖住虛空。
遊蕩在雲海中,他尚且能夠躲避這些寶物,躲避這些大陣無頭無腦的追索。
可現在,他必須要前行,直麵這些玉闕,再也無法躲避了。
陳執安繼續朝前看去,卻見那山巔之上,同樣有雲霧縈繞,看不清楚。
可不知為何……陳執安卻感知到那山巔上,有關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掌心中的綠葉印跡還在閃爍。
“沒有來晚。”陳執安低下頭。
繼魏離陽那人皮傀儡之後,幾位玉闕修士的靈寶也察知到了陳執安所在。
而那魏離陽卻已經退後幾步,隱入雲霧中。
陳執安皺眉看去,一位女子手持長劍,直視陳執安。
這女子,竟然與王知微頗有幾分相似!
“陳執安,你可知道……此處還藏著一尊玄府!”
那女子眼神漠然,還想繼續說話:“你可知那玄府強者究竟是誰?”
陳執安葉月舟仍然疾馳,神蘊同樣落入虛空:“你是王知微的姐姐?”
“我名為王知舒,是王知微的姐姐。”
那女子抬頭,眼神平靜,卻又藏著幾分迫不及待。
陳執安繼續前行,一位位玉闕修士終究現身,強烈的氣魄綻放開來,幾乎要壓得陳執安喘不過氣來!
這些玉闕強者,卻也並不著急出手,而是望向身後一處雲端。
陳執安皺眉,舉目看去。
卻見那雲霧散開……露出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身穿銀甲,腰間配刀,臉上有一道疤痕盤踞,神色閃過一絲複雜,卻終究歸於平靜。
那王知舒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之前以元神殺伐神通對陳執安出手的謝家禾夫人,坐在一處山頭上,目光在李伯都、陳執安之間穿梭。
此處……有兩位玄池強者!
除此之外,尚且有四位玄樓,澎湃的氣魄縱橫於空。
那魏離陽背負雙手,眼神閃爍。
“陳執安……你想要送劍,可攔在你麵前的,是你血緣之親!”王知舒輕聲開口。
王知微被陳執安褫奪了雛虎碑上排名,再加上陳執安的天賦,加上執印之事,足以讓她對陳執安飽含惡意。
此間世家人物,似乎很想要看到陳執安看到李伯都時的失望之色。
可陳執安卻好像根本不在意此事,甚至臉上露出些譏嘲之色。
“李將軍!我聽說你身負龍脈機緣,前途無量……
可仔細想來,你一路走來,少年時受李家蔭庇、恩澤!壯年時修為停滯,又想要犧牲我母親攀上司家高枝。
今時今日……我母親離開紅豆院,你又打算用我的性命保全李家!
伯都者!猛虎也!可細細想來……你身上全然沒有半分猛虎氣性,實在可笑!”
陳執安站在那一葉小舟上,臉上卻滿是不屑。
李伯都沉默不語,似乎無力反駁陳執安。
正在等候李伯都出手,徹底打碎陳執安心緒的諸多玉闕中,還有人臉上帶著笑容。
可便在此時,陳執安卻望向他們。
“仔細想來,我不過先天境界……竟然能夠勞煩如此之多的玉闕人物,可真是令陳執安大為榮幸。”
陳執安深吸一口氣,腰間長劍緩緩出鞘,落在他手中。
他抬起長劍,孤身一人站在曠闊天空中,長劍劍尖指向那些殺氣縱橫的玉闕強者。
“也好……”
“看一看我能殺幾個。”
陳執安輕聲低語。
李伯都至今未曾出手,王知舒皺眉,她一道神蘊流轉,身後玄綻放光輝,就想要運轉神通,當先出手。
可此時的陳執安,忽而咬牙,仿佛咬碎了一股氣。
他身上的血氣猛然間變得恐怖無端,強烈的氣魄縱橫而來!
眨眼之間,陳執安竟然消失在原處虛空。
距離他最近的那位王家小姐,猛然抬頭,匆忙凝聚神通。
卻隻見天空中雲海翻湧,仿佛有一頭人形巨龍衝破虛空,衝破雲海,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