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又似乎是在詢問二人。
宿蒼舒和孟化鯉對視一眼,微微皺眉,眼底深處已經有了不悅。
可偏偏眼前的人物,乃是雛虎碑上第三的絕世天驕。
世界廣闊,如同林聽這樣的人卻少而又少,哪怕他們出身不凡,也不得不小心對待。
於是孟化鯉當先耐著性子,笑道:“大乾尊皇有言,天地有如熔爐,烹煮真金,也烹煮柴薪。
柴薪落入熔爐中,自然會化為灰燼,成為熔爐養料,讓這天地熔爐中的火焰越發旺盛。
而真金卻會燒去雜質,越發貴重璀璨。
林聽……你要明白,我們生就貴重,血脈高貴,根骨乃是奇珍,天生與柴薪不同!
這是大道所定!是天生!無可更改。
你身為真金,為何偏偏要與柴薪同鳴?”
宿蒼舒也笑道:“你說其他國度,不曾架起熔爐,烹煮眾生!
可你難道不知,正是因為大乾參透此等熔爐至理,才能夠一蹴而就,在短短百餘年光陰,國土擴張十倍,令天下一半疆域,一半修行資糧,儘數落入大乾玄門修士腳下?”
“而且……”
宿蒼舒說到這裡,臉上笑容越發燦爛:“而且到了如今,幾座大國,不知其數的玄門也已經認知到……這天地以內,人才是最好的寶物,才是最好的修行資糧!
你以大虞為例,大虞偷偷摸摸煉製人丹,修行妙法者已經不計其數。
林聽!也許上天造就這天地熔爐,便是為了讓我們用柴薪為火,將自身雜質全然去除,自此求得道真!
你站在高處,應該望向更高處,直至登天而上,成就造化,甚至成為那無數人仰望的真君。
又何必低頭,去俯視塵埃?”
林聽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可恰在此時,漆黑的虛空卻忽然亮出一道光輝。
三人抬頭,便看到天空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那聲音臉上綻放光輝,氣息卻極為深邃,極為熾盛!
山上許多修士麵見此人,神蘊已然流轉而至,可落在那人身上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林聽眼神微動。
宿蒼舒、孟化鯉卻都皺起眉頭。
宿蒼舒抬起頭來,高聲道:“來人是誰?可是方沙國人士?”
孟化鯉仔細看了虛空中的人一眼,搖頭說道:“神蘊熾盛,又身著大虞衣衫……前輩是大虞人士?”
自那光輝中走出的,自然是陳執安神蘊化身。
可陳執安身上如今還照耀著南流景光輝,這幾人修為強橫,卻都看不清陳執安的根底,心中皆有忌憚,反而不曾輕舉妄動。
而林聽臉上卻帶出一抹笑容,問道:“不知前輩所謂何來?”
陳執安化身來此,自然沒有半分擔憂,氣度便如同流水,潤物無聲。
遊俠詢問。
陳執安站在雲端,道:“我前來此處,恰好聽到諸位論及【柴薪】、【真金】、【血脈】之談,心中又有些疑惑,便想請諸位為我解惑。”
宿蒼舒、孟化鯉對視一眼,正要說話。
林聽卻輕輕揮手,長風流過,吹去身旁蒲團上的塵埃:“前輩不妨入座。”
陳執安並不猶豫,走下虛空,也就此入座。
那衣著華貴的侍女臉上帶著惶恐,為陳執安添茶。
陳執安卻不去看那茶水一眼,隻是開口問道:“大乾國侵略如火,要將這天下化作一個巨大的熔爐。
可有幾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大乾玄門宗門所過之處,往往人口銳減,綠洲變作戈壁,城池變作廢墟。
如此規模的屠戮,必然使天下人口銳減,等到有朝一日……大乾如果吞並天下,殺無可殺,又該如何?”
宿蒼舒仰起頭來,回答道:“我大乾能人無數,此事自然早有定奪……
如今不過隻是在架設熔爐,等到徹底鑄就天地熔爐,我大乾會將天下人物分成九等。
一等乃為大乾皇族,二等乃是我、孟貴女這般的出身,三四等便是大乾貴族、強大玄門,五六七等乃是我大乾平民,各自負責糧食、藥材、礦石、商事……等等諸多生產,又認真繁衍,增長人口。”
陳執安靜默聽著。
宿蒼舒又道:“而八、九等,便是柴薪!不過……到時候還要仔細圈養……”
陳執安神色不改,隻是問道:“這八九等的柴薪……占人口幾何?”
“九成五。”宿蒼舒同樣麵不改色,道:“如此一來,仔細規劃,大乾必然可以存續萬世!”
陳執安再度沉默下來,幾息時間過去,又問道:“對於二位之前所謂血脈天然高貴,貴於凡人之語,我頗有些異議,還請二位為我解惑。”
陳執安說到這裡,輕輕指向宿蒼舒,道:“宿將軍乃是雛虎碑上第十七,在天下少年人物中,乃有蓋世之姿。
卻不知將軍年歲幾何,修行幾載?”
宿蒼舒臉上自信非常道:“我時年二十,出生便洗髓,養育根骨,直至十二歲時踏入修行之道,如今修行不過八載,卻已經踏足玄池巔峰境界,距離玄府隻有一步之遙。”
陳執安頷首,又看向孟化鯉。
孟化鯉道:“我時年十九,不久之前也已經踏入玄池。”
陳執安點頭,又看向林聽。
林聽笑道:“我未曾洗髓,十四之年誤打誤撞踏入修行境界,至今已有六載歲月,我修為乃為玄府境界。”
陳執安默默聽著,心中卻十分驚訝。
這二人氣息如同深海,吐息之間,真元如同大海潮水,強大無端,比起玄府境界的李伯都還要強大。
而遊俠林聽的修為,明明隻有玄府境界,卻要比領會幾分【龍脈】機緣,踏入天宮的李伯都更強許多!
“這些人物,稱得上這天下,真正的天驕,越階而戰也不在話下。”
陳執安心中暗想,隻有開口說道:“遊俠林聽出身尋常,不曾經曆洗髓,天賦比起二位來說還要強上許多!
但論及血脈傳承,林聽萬萬無法與二位相比。
若你們的血脈天生貴於凡俗之人,凡俗之人中又如何會有林聽這樣的人物?”
“凡俗之人中也能生出林聽這樣的人物,是否證明……血脈可改,你們強過凡俗之人,不過是因為長年褫奪資糧,改善天賦、改善根骨罷了。
若是其餘凡人有足夠的修行資糧,一代代改善根骨,也能如你們一般,天賦鼎盛。”
陳執安隨意說著。
那雛虎碑上的兩人卻也並不動怒,宿蒼舒隻是笑道:“天下資糧,自然歸於強者所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陳執安點頭:“可是凡事有度,許多人出生便被褫奪了一切,隻能淪為奴仆,與野狗搶食。
我原以為這已經足夠殘酷……”
他低下頭來看向這座山嶽:“可現在再看,你們還想要更多,你們……就不怕有人反抗?”
“誰敢反抗,誰又有資格反抗?”宿蒼舒臉上並沒有什麼狂妄之色,語氣也頗為平靜,好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之事。
“我大乾乾火必將燒遍天下,我大乾玄門也必將席卷天下……其餘國度已經紛紛效仿我大乾之法!
許多強者歸附與我們,而他國凡人……還是先承受他國貴人們的傾軋,再來說反抗二字!
前輩……你來與我說,天下誰敢反抗?”
陳執安神色不改,道:“總有人敢。”
“比如…我?”
二人皺眉。
一旁的林聽眼中卻多出幾分光彩來:“不知前輩有何功績?”
他問出此言,又覺得冒昧,連忙說道:“便隻當我未曾詢問。”
陳執安眼中閃過一道雷霆。
他抬起頭來,輕聲低語:“我已在大虞建起一座太白山!
我已殺世家貴胄七八人,噬人的妖鬼我也殺過幾尊。
往後,你們會在大乾聽到我的名號。”
“太白山驚世將軍!”
林聽眼中閃過讚賞之色。
孟化鯉卻皺起眉頭,冷笑說道:“前輩,你憑何如此篤信你能成事?”
陳執安道:“餘出身尋常,幼年懵懂,直至十七歲之年踏足修行之道,無人教導,也無神通傳承,自行摸索,自化氣入先天,隻用了五月光陰。
先天入玉闕,至多一年光陰!”
“我一路行來,養了一顆執拗的道心!
雛虎碑上英豪在我眼中,不過如此!
騎鯨碑上強者在我眼中,也並非高不可攀!
那些千載的世家,天生的貴胄,如將軍、貴女這樣的人物……在我神通之下……”
同樣會死!”
孟化鯉眼神冰冷,身後有一種金色的玄池矗立,她道:“空口言語,稱不上英豪。”
陳執安側過頭來,眼神卻越發堅定起來。
“我曾經威脅過許多人,卻並非隻是空口言語。”
“那些威脅都已經成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