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參照《靖康協議》,定下《大安協議》,狠狠地羞辱女真人,並不奇怪。”
“不對,朕覺得你說得有些不對。”
趙擴微微搖頭,道:“你說,這裡麵有沒有那趙朔駙馬的緣故?他和朕一樣,想一雪我大宋的靖康恥,才影響了蒙古人,定下如此苛刻的和議條件?”
王禮連連點頭,道:“很有可能。雖然蒙古人隻要了金三百萬兩,銀三千萬兩。但是,金中都如何和我大宋當初的汴梁城相比?
這三百萬兩黃金,三千萬兩白銀,已經足夠把中都的子女金帛洗劫一空了。說一雪靖康恥,毫不為過。隻是這其中的細節,老奴無能,還沒打探清楚,請陛下治罪。”
趙擴擺了擺手,道:“朕就是這麼隨口一說,能不能打探清楚,無關緊要。對了,那趙朔的身世,你們到底打探的怎麼樣了?他到底是不是我大宋宗室?”
蒙古軍都攻打把金國一年多了,大宋皇城司自然非常賣力的搜羅蒙古的情報。
趙朔身為蒙古第一悍將,自然就成了僅次於鐵木真的重中之重。
趙朔身具漢人血脈,先祖百十年前流落草原,乃至於趙朔在蒙古立的那些大功,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皇城司自然早就打聽清楚了。很自然地,他們猜想到趙朔的宗室出身。
王禮道:“老奴無能,現在依舊沒搞清楚這件事。不過……”
“不過什麼?”
“據說,趙朔和鐵木真長女華箏生的孩子趙赫,脖子上掛著一個長命鎖,是他的祖傳之物。這長命鎖上很可能有些線索,證明他的身份。隻是,沒有陛下允許,皇城司不敢接近蒙古貴人的家人,這長命鎖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們還一無所知。”
趙擴道:“那條禁令繼續執行。如果因此惹惱了蒙古人或者趙朔駙馬,反而得不償失。”
“那趙朔駙馬的身份……”
“再慢慢查即可,不著急。”
大宋宗室都上百萬了,趙擴絲毫不擔心趙朔能對自己的皇位構成什麼威脅,隻是對趙朔十分好奇罷了。
趙擴心中暗想,趙朔姓趙,流落草原的時間又那麼巧,又擁有類似先祖趙匡胤“打的天下四百軍州都姓趙”的絕世武力,十有七八就是先祖趙匡胤的後人了,他的本家。
怎麼?
本家能做到的事,趙擴就做不到嗎?
雖然趙擴年輕的時候讀書過多,沒有習武,錯失了繼承先祖無敵勇力的機會。但是,他是大宋天子啊!
今生能取得的成就,難道就比不上白手起家的趙朔?
當即,趙擴傳旨,招群相前來議事。
左丞相兼樞密使錢象祖,右丞相史彌遠,參知政事婁機,參知政事鄭昭先,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雷孝友,同知樞密院事樓鑰。
這六個人,就是如今的大宋執政群相了。
他們中既有對大宋忠心耿耿的忠臣,又有阿諛奉承的佞幸之臣。既有清廉自守的謙謙君子,也有貪汙納賄的卑鄙小人。
不過,這六個人之前在對金國的立場上是完全一致的:畏女真大兵如虎,堅決反對開禧北伐。
左丞相錢象祖和右丞相史彌遠,更是直接參與了對韓侂胄的暗殺。
但話又說回來,待看了這份皇城司送來的文書之後,他們的立場迅速發生了分化。
很簡單的道理,金國山東、山西、河南、東北,確實是被蒙古兵橫掃了啊!陝西派往中都的援軍,也被鐵木真擊潰了啊!金國重兵防守中都,卻被迫簽訂了如此《喪權辱國》的協議,這不是說明,金國在中都的重兵,也不怎麼樣嗎?
此時不征金國,更待何時?
對付強大的金國,他們不敢。但是,欺負弱小的金國,還是很有幾分興趣的。
“陛下,微臣以為,如今的金國,正是立國以來,最為虛弱的時刻。我大宋應該立即北伐,恢複中原,一雪靖康之恥!”同知樞密院事樓鑰首先發言。
他剛當上同知樞密院事,還沒一個月呢,正是想要進步的時候。
不過,雷孝友馬上表示反對,道:“不可!正是因為,現在金國極其虛弱,我大宋才不能趁人之危。樓樞密,你難道忘了,當初我大宋聯金滅遼的慘痛教訓了嗎?”
樓鑰針鋒相對,道:“難道,當初我大宋不聯金滅遼,遼國就不會被金國滅掉?金國滅掉遼國之後,能不攻打我大宋?依我看,我大宋當初,不是不該聯金滅遼,而是對金國喪失了警惕,以至於有了靖康之變。
這次,咱們對蒙古多加小心,加強防備,也就是了。”
參知政事鄭昭先道:“話不能這麼說,就算不談當初的聯金滅遼是否正確。唇亡齒寒的道理,總是沒錯的吧?金國本來就奄奄一息了,咱們再攻打金國,金國豈不是馬上就要亡國?到了那時候,咱們可要麵對,比女真人更凶惡的蒙古人了。”
參知政事婁機忽地心中一動,站起來向著趙擴微微一躬,道:“臣以為,三位宰相說的都有道理。金國遭受如此大敗,正是我大宋一雪前恥的大好時機,萬萬不可錯過。
不過,聯金滅遼的前車之鑒在前,咱們這次攻打金國,不能以覆滅金國為目的。”
趙擴心中一動,道:“那咱們的目的,應該是什麼?”
婁機道:“其一,咱們要恢複一部分失地和子民。其二,咱們要讓金國承認,《嘉定協議》已經不合時宜了。每年給金國三十萬兩銀子和三十萬匹絹的歲貢,全部免除。金國和宋國不再是伯侄之國,而是兄弟之國。大宋為兄,金國為弟。”
“說得好!”
趙擴當然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雖然恨極了金國,但理智也不想消滅金國。
不過,正如婁機所言,不消滅金國,削弱金國總可以吧?
他不再稱金國皇帝伯伯,改稱兄弟,這個條件不過分吧?
說不定,金國因為國力太弱,改叫他伯伯呢!仔細想想,那是什麼滋味?
他向史彌遠和錢象祖看來,道:“左相、有相,你們以為如何?”
史彌遠雖然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奸佞之輩,但畢竟是當世梟雄,沉吟道:“當初,我大宋聯金滅遼之時,也曾經以為遼國不行了,想要借機恢複燕雲十六州。
結果,依舊戰不過遼國的殘兵敗將,讓女真人更加輕視我大宋,以至於釀成了靖康之變。
這次攻打金國,會不會重蹈覆轍呢?”
左相錢象祖卻微微搖頭,道:“哪裡,史相公過慮了。沒錯,開禧北伐,我大宋是戰敗了。但是,金國的大軍到底有多大的優勢?充其量,是比我宋軍強上一些罷了。
如今,他們的主力,肯定是被蒙古軍擊潰了。
難道,我大宋還對付不了一些金國的殘兵敗將?”
“對對對!”
樓鑰馬上附和道:“史相公,您難道忘記了,咱們和金人較射之事乎?女真人已經墮落了,怎麼可能和當初的遼軍相比?”
樓鑰所說的,其實是十三年前,他作為大宋使者,出使金國,參加金國皇帝舉辦的“射弓宴”的事。
這種“射弓宴”按說隻是娛樂,隻允許達官貴人參加,不允許職業軍人參與。
金國立國之初,朝堂上多的是猛將,宋國使者每次都要大敗虧輸。
不過,漸漸的,金國高層逐漸墮落下去。
三四十年後,優勢逐漸轉到宋國使者這邊,每次都被大宋精挑細選的使者拿到最大的彩頭。
這次,金國甚至直接作弊。
樓鑰當時就注意到,負責壓軸的金國貴人,手上有“雕青細字”文身,很顯然是底層的職業軍人。這金國人前些年丟了麵子,今年特意選出一個底層的職業軍人冒充金國貴人,來滅宋使的威風啊!
結果,職業軍人也不行。
樓鑰率領的大宋使團,還是大贏特贏。
這就說明,金國是從到下,全方位的墮落了。
從那以後,宋國越發輕視金國,才有了“開禧北伐”之事。
也是哈!
錢象祖和樓鑰這番話,說的史彌遠都動了心。
金國的墮落,是從上打下全方位的墮落,能和當初的遼軍相比?
至於當初的開禧北伐失敗?
那其中,不是還有自己等人扯後腿的因素,以及吳曦在四川造反的因素嗎?
金國都被蒙古打了個半死了,現在還不敢打金國,是不是太保守了?再說了,大宋又不是想和金國全麵開戰,隻是給金國一些小小的教訓,要求兩國平起平坐而已,這要求過分嗎?
當即,就連老奸巨猾的史彌遠都微微點頭,道:“此言有理。但是,既然隻是給金國一些教訓,我軍到底該從哪裡,向金國進攻呢?河南之地絕不可行,那裡金國的大軍從未調動過一兵一卒。”
“秦州!”
樓鑰脫口而出,道:“秦州地處陝西,秦州刺史術虎高琪率麾下三千颭軍,救援中都。蒙古軍退了之後,肯定會加官進爵,來不及返回。咱們整好,趁機把秦州取了。”
秦州在後世屬於甘肅,但在這個時代的行政區劃中,卻是屬於陝西。
此地地處陝、甘、川三省交彙處,扼守黃河上遊河穀地帶,自古為隴右門戶、戰略要衝。
隻要宋軍攻破秦州,八百裡秦川就任由宋軍馳騁了。當初,金國將名將術虎高琪和三千精銳的颭軍放在這裡,就是這個原因。
“如此甚好。”
趙擴道:“傳朕的旨意,四川製置使安丙,速率十萬大軍,給朕把秦州取了。但取了秦州之後,不必向前繼續進軍。免得把金國滅了,反而不美。”
“陛下聖明!”
群相齊齊大禮參拜。
此時此刻,無論趙擴還是大宋群相,擔心的都是,如果打的太狠,金國亡國了怎麼辦?
就沒有一個人擔心,如果宋國打輸了,又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