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傅跪在宮門口,還托太監送了兩樣東西進來。
一樣是戒尺,一樣是告老還鄉的辭呈。
裴琰拿起那把已經陳舊的戒尺,輕輕摩挲著。
薑姝儀在內殿平心靜氣過後才出來,見裴琰拿著戒尺把玩,便湊過去,好奇地問:“什麼東西?”
裴琰瞧她一眼:“打你的東西。”
薑姝儀氣得要轉身就走,裴琰笑了聲:“是打朕的東西。”
薑姝儀這才頓住腳步,恢複好奇轉回身來。
裴琰麵帶笑意,落在尺身的眸光卻幽深莫測:“當年,太傅就是用這把戒尺,打了欺辱朕的三皇兄,被母後告到父皇麵前,後來也拿這把戒尺打過朕。”
薑姝儀立刻氣憤:“為什麼打陛下?陛下又不可能犯錯!”
裴琰語調平緩:“因為朕裝出來的仁懦過真了,太傅對朕怒其不爭,打朕,是為了讓朕立得起來,他告訴朕,身為皇子,不可過於逆來順受,否則隻有為人魚肉這一個下場。”
薑姝儀頓時一臉心疼,抓起裴琰的另一隻手:“打疼了嗎?臣妾給陛下揉揉。”
裴琰轉頭看看她,好心提醒:“太做作了。”
薑姝儀被看破,心虛一瞬就恢複如常,理直氣壯道:“臣妾是真的心疼陛下嘛。”
裴琰看透了她想為柳五娘抱不平,怕自己網開一麵放過魏太傅的心思。
他放下戒尺,拿起那本告老還鄉的呈奏翻看。
魏太傅在裡麵言辭誠摯,先講自承蒙先帝恩典,入宮教授裴琰,對他何等傾儘心血,殫精竭慮,又誇了裴琰是仁德之君,能教出這樣的學生,此生足矣,最後寫本該在朝堂庶竭駑鈍,但因年邁體弱,不得不請辭,回家鄉頤養天年,自願將家財儘數捐出,以後與子孫耕讀度日。
薑姝儀看著奏折上端端正正,筆力遒勁的字,亦如魏太傅這個人,看起來端肅正直,一絲不苟。
她問:“太傅怎麼連罪都不認,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經被陛下發覺了嗎?”
裴琰合上奏折,抬頭看向門外:“他已經認罪了,他在用舊情求朕心軟,希望朕放過他這一次,讓他體麵的告老離開。”
薑姝儀看出了裴琰眼中的動容。
她想起柳五娘得知父母俱喪後,蹲在地上哭得渾身顫抖的模樣;想起被即將被那縣令強娶時,心中的恐懼驚慌;想起離開平河縣時,那些民女哭著跪拜......
自己尚且有人來救,她們若被抓了,能有柳五娘那樣的境遇已是奢望。
薑姝儀看著裴琰,良久,伸手抓住他袖角處的一點點衣料,屈膝跪了下去。
裴琰低眸看她:“起來。”
薑姝儀搖了搖頭。
她仰頭,鬢發間那支金簪明明雕鏤著宮闕樓閣樣式,然而在經過窗外日輝的投映後,卻於女子白皙雪肌上落下了山水般的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