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幼時過得很苦,隻有太傅給過陛下慰藉,臣妾身為陛下最寵愛的貴妃,可以對陛下說任何話,私下連跪拜都不用的至親至密之人,不該逼著陛下處置太傅。”
裴琰閉了閉眼,沉聲:“那就不要跪。”
薑姝儀咬了咬唇,眼眶有些發紅,潮濕的睫羽輕顫兩下:“所以臣妾現在隻是薑姝儀,陛下不要當臣妾是您的寵妃,臣妾隻以一個差點被拐走的臣女的身份,向陛下陳情,求陛下處置太傅,還臣女和那些女子一個公道!”
裴琰默然不語地看著她。
薑姝儀也不知該怎麼勸諫,她不會文臣慷慨激昂那一套,隻能落著眼淚,把心中所想一點點對裴琰說出來。
“五娘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陛下不知道,臣妾以往看話本子,那些鴇母都惡毒至極,動輒打罵手下的姑娘,可五娘提起那些姑娘時,是真的悲憫,她在路上跟臣妾講了很多事,臣妾才知道原來自己經曆的都不算什麼,還有人過得那樣絕望......”
裴琰為追查薑姝儀的行蹤,端了滿春樓,比起她口中的聽說,許多事他是親眼見了的。
薑姝儀緊緊抓住他的袖子,聲音帶著哽咽和哀傷:“陛下想想,倘若是臣妾......臣妾沒有被陛下找到,不幸淪落成五娘說過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臣妾該怎麼辦,陛下不心疼臣妾嗎,臣妾——”
剩下的話未出口,裴琰忽然按住她的後腦,不等薑姝儀反應,一個差點讓她窒息的吻便鋪天蓋地的席卷了過來。
等終於被鬆開,薑姝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唇瓣鮮濃得如同在水中浸泡發軟的玫瑰花片。
裴琰沒有離開,彎著腰,與她額頭相抵,苦笑了聲,嗓音有些微啞:“說要以臣女的身份求情,卻半分不算數,抓著朕的袖子,還要拿你自己來氣朕,該不該罰?”
薑姝儀聽他這麼說,就知裴琰大概是會秉公處置魏太傅了。
她淚盈盈地望著他,重重點了點頭:“該!隨陛下怎麼罰!”
裴琰眼下沒空罰她。
他在文華殿見了魏太傅。
魏太傅已經五十多歲了,兩鬢華發雜生,縱然沒有黑發多,可看著也極其顯眼。
他拖著老邁之軀,一步步邁入講殿內,朝自己的帝王學生跪下,叩頭,聲音微微顫抖:“臣拜見陛下,二十一日不見,陛下還好嗎?”
裴琰看著他發抖的脊背,良久,親自折腰攙扶他,語氣溫和如舊:“朕很好,老師不必擔憂。”
魏太傅沒有起身,仰頭望著裴琰,熱淚盈眶:“陛下長大了,真好啊,再也不用受人欺負,不用讓臣擔心了......”
裴琰沒有執意攙扶他,直起身,環顧著講殿內熟悉的桌椅,似是眷念:“已經十七年了。”
魏太傅歎了口氣:“是啊,整整十七年,臣還記得,那時候陛下才七歲,在一眾皇子裡啊,就數陛下最瘦弱可憐,臣當時便想,這是沒吃飽飯嗎?宮裡的皇子也能吃不飽飯?”
裴琰輕笑了聲。
魏太傅神色也因這笑放鬆不少,暢談起往事來:“後來知道陛下的性子溫吞和善,臣心中便更憐憫,可臣隻是外臣,乾涉不了後宮內闈之事,臣便想,至少在臣的講堂上,誰也彆想欺負了陛下,臣要讓陛下能全心全意的攻於學業,以後有所大成,居萬人之上。”
裴琰:“朕幸不負老師。”
魏太傅笑了聲:“是啊,陛下聰慧機敏,知道藏器於身,待時而動的道理,先是儲君,最終成了臣的君主,陛下不知臣有多高興。”
裴琰看回他,輕聲問:“可老師何以要負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