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遇到特蕾莎的時候,赫伯特就曾經問過她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如果未來真的真的發現自己沒辦法變回原來的模樣,你會打算怎麼辦?”
而對於他的疑惑,是少女弱氣但卻堅定地低語回應。
——“我寧可去死,也不想作為怪物活下去。”
特蕾莎不願意變成怪物的模樣。
所以,能夠幫助她解脫,不但是赫伯特的選擇,也是特蕾莎的選擇。
也就是之前赫伯特為什麼會在聽到“特蕾莎”的回答後會閉上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的原因。
他鬆了一口氣。
在化身被毀去之後,特蕾莎的身體就在被孽欲直接接管操控了。
之前的所有對話,全都是邪神試圖玩弄人心的偽裝!
也幸好是祂……才能夠讓赫伯特下定決心。
絕對不能將這樣的隱患留下。
隱患必須被徹底消滅。
雖然涅娜莎看不起孽欲玩弄人心的手段,但祂的偽裝能力確實是非常出色。
要是任由祂藏匿在自己的身邊,赫伯特怕是永遠也不會放下心來。
“咳咳!”
“特蕾莎”眯起眼睛,像是看到寶石一樣盯著赫伯特的眼眸,嘲諷地笑了起來:“凡人,你比我想的還要無情……你不愧是祂的眷者!哈哈哈!”
那雙眼睛,就如同那太陽一樣殘酷。
最正義,最公正,但也最容不下一點陰影,不容容忍一絲邪惡。
太陽啊。
那逐漸走向自我毀滅的太陽啊!
你注定會落下。
“凡人……不,赫伯特。”
在最後,孽欲之神改變了自己的語氣,不再高高在上地蔑視著眼前的凡人,改為稱呼他的名字。
眼前的凡人也確實有資格被祂記住,被一位神明銘記。
令祂憤怒,也讓祂心生貪欲。
“你注定走在一條通往毀滅的道路上。”
祂向著凡人凝望,以古老者的口吻低語:
“我會永遠注視著你的。”
“記住,你心中泛起的每一次欲望,每一次惡意,都會被我感知到。”
“我會等待著你徹底毀滅的那一刻,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再次向你發出邀請。”
“赫伯特,你一定會成為我的東西。”
麵對邪神在最後的邀請,赫伯特低垂著眼眸,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他僅僅隻是盯著特蕾莎的軀殼,通過劍刃,一點點將聖力灌注進她的體內,摧毀著邪神降臨的根基。
“……”
最終,在邪神如同瘋狂囈語一般的褻瀆話語中,少女緩緩閉上了眼睛。
哢。
隱約聽到了一聲輕響,籠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領域消散了,
孽欲,終於收回了目光。
祂離去了。
對於一位強大且瘋狂的邪神來說,祂這次敗得很慘,丟了很大的麵子。
在麵對赫伯特時,祂完全稱得上是慘敗一場。
失去了一個傳奇級彆的神眷者,一座瘋狂的城市,一具史詩級的化身,一個用神性血脈培養的準容器。
但好在,也不算輸得徹底。
祂在最後成功扳回一局,在那個少年的心裡刻下了慘烈的疤痕。
種下了一顆欲望種子。
總有一天,那顆墮落的種子會生根發芽,在他的心中長成參天大樹,結出最豐碩的果實。
等到果實成熟之時,就是祂前來采摘的時刻。
太陽神那殘酷的信念是一把無比鋒銳雙刃劍,在傷害敵人的同時,也會在他的心裡留下一道道疤痕。
當心上的疤痕漸漸堆積,最終就會徹底裂開,再也無法愈合。
這個過程或許會需要很長時間,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但沒關係,祂可以等。
孽欲一點都不急。
神明有著漫長的時間可以等待。
等待著赫伯特成長,等待著他一步步走向瘋狂。
【“祂已經徹底離開了。”】
“……嗯。”
確定感受不到任何窺伺的目光之後,赫伯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看到了已經漸漸變得冰冷的少女軀體。
從她失去血色的麵容上移開,落到了她的手指上。
那並非是一個魔物的手,而是一個在縫縫補補,在漿洗衣物時留下了粗糙痕跡的村姑的手。
然後,他看到了少女身上披著的鬥篷——那是他從自己身上解下來的,被她寶貴而小心地穿著。
明明身體上滿是傷口,但鬥篷上麵卻沒有沾染一點血跡。
特蕾莎很感激赫伯特。
感謝他救下了自己,也給了她拯救恩人的機會,也感激他沒有嫌棄自己的模樣。
最後,赫伯特看到了少女藏在懷裡的東西。
那是一個無論在多麼慘烈的戰鬥和逃亡中都不曾丟下的書本。
並不是什麼寶貴的秘典,沒有記載什麼珍貴的咒語,僅僅隻是一個書頁早就已經被翻爛的童話繪本。
赫伯特抬手抹去了書封上的鮮血,看到了原本的字樣。
《騎士與村姑》
一個非常普通,甚至是有些無趣,隨處可見的俗套故事。
平凡的村姑在遇到危險時獲得了騎士的幫助,最終收獲了愛情的故事。
而現在,無論是村姑,還是騎士,全都已經被鮮血浸染。
“她,還真是個天真的孩子啊……”
特蕾莎,她一直等待著自己的騎士。
最終,她或許等到了,也或許沒有。
赫伯特將染血的繪本收起,放入了腳下的陰影中。
然後,一直努力繃著表情的赫伯特沒有忍住,低聲怒罵了一聲。
“傻逼邪神!”
【“誒?你是在說我嘛?”】
“嘖!彆鬨。”
【“啊~哈哈~”】
赫伯特翻個白眼,沒有理會閒得無聊找罵的諧神,嘟囔著,將劍刃從特蕾莎的胸口抽出。
劍刃拔出,被支撐著的少女向前倒去,落到了赫伯特的懷中。
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在他的懷中安靜睡著了。
懷抱著漸漸冰冷的身體,赫伯特的眼睛忍不住眯起。
身後,奎因娜虛弱沙啞的聲音響起。
“……閣下,能將她交給我嗎?”
她的拳頭上鮮血滲出,嘴角也被咬破,渾身散發著頹廢的氣息。
她沒有責怪赫伯特無情的做法,身為修道院一員的她沒有這個立場,也沒有對應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