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文,方複緝綴辭藻,言甚古拙。製一首賦以“六合”為名,自謂絕倫,吟諷不
輟。乃歎曰:“儒者勞而少工,見於斯矣。我讀儒書二十餘年而答策不第,始學
作文,便得如是。”曾以此賦呈魏收,收謂人曰:“賦名六合,其愚已甚,及見
其賦,又愚於名。”晝又撰《高才不遇傳》三篇。在皇建、大寧之朝,又頻上書,
言亦切直,多非世要,終不見收采。自謂博物奇才,言好矜大,每雲:“使我數
十卷書行於後世,不易齊景之千駟也。”而容止舒緩,舉動不倫,由是竟無仕進。
天統中,卒於家,年五十二。
馬敬德,河間人也。少好儒術,負笈隨大儒徐遵明學《詩》、《禮》,略通
大義而不能精。遂留意於《春秋左氏》,沉思研求,晝夜不倦,解義為諸儒所稱。
教授於燕、趙間,生徒隨之者眾。河間郡王每於教學追之,將舉為孝廉,固辭不
就。乃詣州求舉秀才。舉秀才例取文士,州將以其純儒,無意推薦。敬德請試方
略,乃策問之,所答五條,皆有文理。乃欣然舉送至京。依秀才策問,唯得中第,
乃請試經業,問十條並通。擢授國子助教,遷太學博士。天統初,除國子博士。
世祖為後主擇師傅,趙彥深進之,入為侍講。其妻夢猛獸將來向之,敬德走超叢
棘,妻伏地不敢動。敬德占之曰:“吾當得大官。超棘,過九卿也。爾伏地,夫
人也。”後主既不好學,敬德侍講甚疏,時時以《春秋》入授。武平初,猶以師
傅之恩,超拜國子祭酒,加儀同三司、金紫光祿大夫,領瀛州大中正,卒。贈開
府、瀛滄安州諸軍事、瀛州刺史。其後侍書張景仁封王。趙彥深雲:“何容侍書
封王,侍講翻無封爵。”於是亦封敬德廣漢郡王。子元熙襲。
元熙字長明,少傳父業,兼事文藻。以父故,自青州集曹參軍超遷通直侍郎,
待詔文林館,轉正員。武平中,皇太子將講《孝經》,有司請擇師友,帝曰:
“馬元熙朕師之子,文學不惡,可令教兒。”於是以《孝經》入授皇太子,儒者
榮其世載。性和厚,在內甚得名譽,皇太子亦親敬之。隋開皇中,卒於秦王文學。
張景仁者,濟北人也。幼孤家貧,以學書為業,遂工草隸,選補內書生。與
魏郡姚元標、潁川韓毅、同郡袁買奴、滎陽李超等齊名,世宗並引為賓客。天保
八年,敕授太原王紹德書,除開府參軍。後主在東宮,世祖選善書人性行淳謹者
令侍書,景仁遂被引擢。小心恭慎,後主愛之,呼為博士。曆太子門大夫、員外
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後主登祚,除通直散騎常侍。及奏,禦筆點除“通”字,
遂正常侍。左右與語,猶稱博士。胡人何洪珍有寵於後主,欲得通婚朝士,以景
仁在內官位稍高,遂為其兄子取景仁第二息子瑜之女。因此表裡,恩遇日隆。景
仁多疾,每遣徐之範等治療,給藥物珍羞,中使問疾,相望於道。是後,敕有司
恒就宅送禦食。遷假儀同三司,銀青光祿大夫,食恒山縣乾。車駕或有行幸,在
道宿處,每送步障為遮風寒。進位儀同三司、尋加開府,侍書、餘官並如故。每
旦須參,即在東宮停止。及立文林館,中人鄧長顒希旨,奏令總製館事,除侍中。
四年,封建安王。洪珍死後,長顒猶存舊款,更相彌縫,得無墜退。除中書監,
以疾卒。贈侍中、齊濟等五州刺史、司空公。
景仁出自寒微,本無識見,一旦開府、侍中、封王。其妻姓奇,莫知氏族所
出,容製音辭,事事庸俚。既詔除王妃,與諸公主、郡君同在朝謁之例,見者為
其慚悚。子瑜薄傳父業,更無餘伎,以洪珍故,擢授中書舍人,轉給事黃門侍郎。
長息子玉,起家員外散騎侍郎。
景仁性本卑謙,及用胡人巷伯之勢,坐致通顯,誌操頗改,漸成驕傲。良馬
輕裘,徒從擁冗,高門廣宇,當衢向街。諸子不思其本,自許貴遊。自蒼頡以來,
八體取進,一人而已。
權會,字正理,河間鄚人也。誌尚沉雅,動遵禮則。少受《鄭易》,探賾
索隱,妙儘幽微,《詩》、《書》、《三禮》,文義該洽,兼明風角,妙識玄象。
魏武定初,本郡貢孝廉,策居上第,解褐四門博士。仆射崔暹引為館客,甚敬重
焉,命世子達拏儘師傅之禮,會因此聞達。暹欲薦會與馬敬德等為諸王師,會性
恬靜,不慕榮勢,恥於仕宦,固辭。暹亦識其意,遂罷薦舉。尋被尚書符追著作,
修國史,監知太史局事。皇建中,轉加中散大夫,餘並如故。
會參掌雖繁,教授不闕。性甚儒懦,似不能言,及臨機答難,酬報如響。動
必稽古,辭不虛發,由是為儒宗所推。而貴遊子弟慕其德義者,或就其宅,或寄
宿鄰家,晝夜承間,受其學業。會欣然演說,未嘗懈怠。雖明風角,解玄象,至
於私室,輒不及言,學徒有請問者,終無所說。每雲:“此學可知不可言。諸君
並貴遊子弟,不由此進,何煩問也。”會唯有一子,亦不以此術教之,其謹密也
如此。曾令家人遠行,久而不反。其行人還,垂欲至宅,乃逢寒雪,寄息他舍。
會方處學堂講說,忽有旋風瞥然,吹雪入戶。會乃笑曰:“行人至,何意中停。”
遂命使人令詣某處追尋,果如其語。每為人占筮,小大必中。但用爻辭、彖象以
辯吉凶,《易》占之屬,都不經口。
會本貧生,無仆隸,初任助教之日,恒乘驢上下。且其職事處多,每須經曆,
及其退食,非晚不歸。曾夜出城東門,鐘漏已儘,會唯獨乘驢。忽有二人,一人
牽頭,一人隨後,有似相助,其回動輕漂,有異生人。漸漸失路,不由本道。會
心甚怪之,遂誦《易經》上篇。一卷不儘,前後二人,忽然離散。會亦不覺墮驢,
因爾迷悶,至明始覺。方知墮驢之處,乃是郭外,才去家數裡。
有一子,字子襲,聰敏精勤,幼有成人之量。不幸先亡,臨送者為其傷慟,
會唯一哭而罷,時人尚其達命。
武平年,自府還第,在路無故馬倒,遂不得語,因爾暴亡,時年七十六。注
《易》一部,行於世。會生平畏馬,位望所至,不得不乘,果以此終。
張思伯,河間樂城人也。善說《左氏傳》,為馬敬德之次。撰《刊例》十卷,
行於時,亦治《毛詩》章句,以二經教齊安王廓。武平初,國子博士。
張雕,中山北平人也。家世貧賤,而慷慨有誌節,雅好古學。精力絕人,負
篋從師,不遠千裡。遍通《五經》,尤明《三傳》,弟子遠方就業者以百數,諸
儒服其強辨。
魏末,以明經召入霸府,高祖令與諸子講讀。起家殄寇將軍,稍遷太尉長流
參軍、定州主簿。從世宗赴並,除常山府長流參軍。天保中,為永安王府參軍事。
顯祖崩於晉陽,擢兼祠部郎中,典喪事,從梓宮還鄴。乾明初,除國子博士。遷
平原太守,坐贓賄失官。世祖即位,以舊恩除通直散騎侍郎。琅邪王儼求博士精
儒學,有司以雕應選,時號得人。尋為涇州刺史。未幾,拜散騎常侍,複為儼講。
值帝侍講馬敬德卒,乃入授經書。帝甚重之,以為侍讀,與張景仁並被尊禮,同
入華光殿,共讀《春秋》。加國子祭酒,假儀同三司,待詔文林館。
胡人何洪珍大蒙主上親寵,與張景仁結為婚媾。雕以景仁宗室,自托於洪珍,
傾心相禮,情好日密,公私之事,雕常為其指南。時穆提婆、韓長鸞與洪珍同侍
帷幄,知雕為洪珍謀主,甚忌惡之。洪珍又奏雕監國史。尋除侍中,加開府,奏
度支事,大被委任,言多見從。特敕奏事不趨,呼為博士。雕自以出於微賤,致
位大臣,勵精在公,有匪躬之節,欲立功效以報朝恩。論議抑揚,無所回避。宮
掖不急之費,大存減省,左右縱恣之徒,必加禁約,數譏切寵要,獻替帷扆。上
亦深倚仗之,方委以朝政。雕便以澄清為己任,意氣甚高。嘗在朝堂謂鄭子信曰:
“向入省中,見賢家唐令處分極無所以,若作數行兵帳,雕不如邕,若致主堯舜,
身居稷契,則邕不如我。”其矜誕如此。
長鸞等慮其乾政不已,陰圖之。會雕與侍中崔季舒等諫帝幸晉陽,長鸞因譖
之,故俱誅死。臨刑,帝令段孝言詰之。雕致對曰:“臣起自諸生,謬被抽擢,
接事累世,常蒙恩遇,位至開府侍中,光寵隆洽。每思塵露,微益山海。今者之
諫,臣實首謀,意善功惡,無所逃死。伏願陛下珍愛金玉,開發神明,數引賈誼
之倫,論說治道,令聽覽之間,無所擁蔽,則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歔欷流
涕,俯而就戮,侍衛左右莫不憐而壯之。時年五十五。子德衝等徙於北邊。南安
之反,德衝及弟德揭俱死。
德衝和謹謙讓,善於人倫,聰敏好學,頗涉文史。以帝師之子,早見旌擢。
曆員外散騎侍郎、太師府掾,入為中書舍人,隨例待詔。其父之戮也,德衝在殿
庭執事,目見冤酷,號哭殞絕於地,久之乃蘇。$
孫靈暉,長樂武強人也。魏大儒秘書監惠蔚,靈暉之族曾王父也。靈暉少明
敏,有器度。惠蔚一子早卒,其家書籍多在焉。靈暉年七歲,便好學,日誦數千
言,唯尋討惠蔚手錄章疏,不求師友。《三禮》及《三傳》皆通宗旨,始就鮑季
詳、熊安生質問疑滯,其所發明,熊、鮑無以異也。舉冀州刺史秀才,射策高第,
授員外將軍。後以儒術甄明,擢授太學博士。遷北徐州治中,轉潼郡太守。
天統中,敕令朝臣推舉可為南陽王綽師者,吏部尚書尉瑾表薦之,征為國子
博士,授南陽王經。王雖不好文學,亦甚相敬重,啟除其府諮議參軍。綽除定州
刺史,仍隨之鎮。綽所為猖蹶,靈暉唯默默憂悴,不能諫止。綽欲以管記馬子結
為諮議參軍,乃表請轉靈暉為王師,以子結為諮議。朝廷以王師三品,啟奏不合。
後主於啟下手答,雲“但用之”,仍手報南陽書,並依所奏。儒者甚以為榮。綽
除大將軍,靈暉以王師領大將軍司馬。綽誅,停廢。從綽死後,每至七日及百日
終,靈暉恒為綽請僧設齋,轉經行道。齊亡後數年卒。
子萬壽,聰識機警,博涉群書,《禮傳》俱通大議,有辭藻,尤甚詩詠。齊
末,陽休之辟為開府行參軍。隋奉朝請、滕王文學、豫章長史。卒於大理司直。
馬子結者,其先扶風人也。世居涼土,太和中入洛。父祖俱清官。子結兄弟
三人,皆涉文學。陽休之牧西兗,子廉、子尚、子結與諸朝士各有詩言贈,陽總
為一篇酬答,即詩雲“三馬俱白眉”者也。子結以開府行參軍擢為南陽王管記,
隨綽定州。綽每出遊獵,必令子結走馬從禽。子結既儒緩,衣垂帽落,或噭或
啼,令騎驅之,非墜馬不止,綽以為歡笑。由是漸見親狎,啟為諮議雲。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喜人,亦以儒學進。居官至清儉。武平中黎陽郡守,
值斛律武都出為兗州刺史,武都即丞相鹹陽王世子,皇後之兄,性甚貪暴。先過
衛縣,令丞以下聚斂絹數千匹以遺之。及至黎陽,令左右諷動曜及郡治下縣官。
曜手持一縑而謂武都曰:“此是老石機杼,聊以奉贈。自此來並須出於吏民,吏
民之物,一毫不敢輒犯。”武都亦知曜清素純儒,笑而不責。著《石子》十卷,
言甚淺俗。後終於譙州刺史。此外行事史闕焉。
讚曰:大道既隱,名教是遵,以斯建國,以此立身。帝圖雜霸,儒風未純,
何以不墜,弘之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