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玉在魏征麵前坐了下來。
仔細想想,這應該還是兩人第一次麵對麵的交流。
魏叔玉端起桌上的稀粥喝得漫不經心,魏征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是看著自己這個兒子良久,忽然道: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為父說的嗎?”
“嗯?”魏叔玉抬頭,不明所以。
卻見魏征歎了口氣道:
“我知道你還有老二,老三他們心中都有疑問,為何咱們家就不能像長安城其他人那樣,活得輕鬆一點。”
“你不要忘了,爹是一個降臣……”
聞言,魏叔玉微微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魏征這是在自剖心路曆程了。
“身為一個降臣,唯一的求生之道,那便是做孤臣,不是爹不想和官員們來往,而是沒辦法和他們來往。”
“陛下雖是明主,但猜忌心太強,若是爹和那些朝臣交往過甚,平日裡自是沒什麼,可難免有朝一日,惹出聖上猜忌,那便要出禍事了。”
聽到這裡,魏叔玉點了點頭。
魏征輕輕一笑,繼續說道:
“當然,若是爹一個人也無所謂了,可是你彆忘了,在爹身後,還有一眾昔日建成舊臣,因此,隻要爹這杆旗幟不倒,隻要爹不停犯上直諫,大家夥才能真正安心無慮。”
“我想陛下也正是看到這一點,才有了這一場君臣相得……”
事實上,李世民的朝廷班底分為三個部分。
一部分是來自於太上皇李淵的老臣,一部分是如魏征這樣,李建成的舊部,最後才是自己秦王府的班底。
為了穩定朝局,這三股力量,李世民都需要倚重,從而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
也正因為如此,在初唐年間,才會同一時間產生如此多的宰相,幾乎兩三年就換一個。
魏征說了這麼多,然後停了下來,看著魏叔玉笑道:
“爹說的這麼多,你明白嗎?”
自昨日宴會回來之後,魏征已經沒了任何小看兒子的心思。
從用春宮圖修改奏折開始,再到關中治糧之策,再到盩厔買地的想法,再到那匪夷所思的治蝗之法,若還單純地認為是運氣好,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他不知道兒子在哪裡學的這些本事,可事實擺在眼前,自己這個兒子,確實不容小覷。
這也是魏征為何選擇和魏叔玉在今天攤牌的原因。
不是他不知道為官之道,而是礙於降臣身份的原因,這個官啊,隻能這麼當。
他原本以為,話說到這個地步,以兒子的聰明,自然應該是可以理解的。
哪想到魏叔玉的反應,卻讓魏征皺起了眉頭。
隻見魏叔玉極為平靜的點了點頭,不卑不亢道:
“我能理解,但不認同。”
“嗯?”魏征臉上露出一抹疑惑。
魏叔玉輕輕一笑,說出了讓魏征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一句話。
“爹,你覺得在陛下心中,是你重要,還是李建成重要?”
“這……”
魏征麵露不悅之色,似乎是對兒子直呼故太子的名諱感到不滿。
他想了想,遲疑道:
“自然是故太子比較重要……”
很快,魏征又猶豫了起來。
“難道是我?是了,故太子已然不在人世,陛下還是需要為父來穩定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