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關羽同孫乾護送二位嫂嫂向汝南進發,不想夏侯惇率領三百餘騎兵,從後麵追來。孫乾保護著車仗繼續前行。關羽回身勒住馬,按住刀問道:“你來追趕我,這可有失丞相的大度。”夏侯惇說:“丞相沒有明文傳報,你在路上殺人,又斬殺我的部將,太無禮了!我特地來擒住你,交給丞相發落!”說完,便拍馬挺槍,想要與關羽爭鬥。
隻見後麵一騎飛奔而來,大叫:“不可與雲長交戰!”關羽拉住韁繩,停在原地。來使從懷中取出公文,對夏侯惇說:“丞相敬愛關將軍的忠義,擔心他在路上被關隘攔截,所以派我特地帶著公文,前往各處通報。”夏侯惇問:“關某在路上殺了把關的將士,丞相知道嗎?”來使說:“這倒還不知道。”夏侯惇說:“我隻把他活捉去見丞相,讓丞相自己處置。”關羽發怒道:“我難道怕你不成!”拍馬持刀,直取夏侯惇。夏侯惇挺槍來迎。兩馬相交,戰了不到十個回合,忽然又一騎飛馳而至,大叫:“二位將軍暫且歇手!”夏侯惇停槍問來使說:“丞相叫我擒住關某嗎?”使者說:“不是。丞相擔心守關的眾將阻擋關將軍,所以又派我快馬送來公文,讓他放行。”夏侯惇說:“丞相知道他在路上殺人嗎?”使者說:“不知道。”夏侯惇說:“既然不知道他殺人,就不能放他走。”指揮手下軍士,將關羽圍住。關羽大怒,揮舞大刀迎戰。兩人正準備交鋒,陣後一人飛馬而來,大叫:“雲長、元讓,彆再爭鬥!”眾人一看,原來是張遼。二人各自勒住馬。張遼靠近前來說道:“奉丞相的命令:因為聽說雲長斬關殺將,擔心他在路上受阻,特地派我傳諭各處關隘,任他通行。”夏侯惇說:“秦琪是蔡陽的外甥。蔡陽把秦琪托付給我,如今被關某所殺,我怎能善罷甘休?”張遼說:“我見到蔡將軍,自會向他解釋。既然丞相大度,讓放雲長走,你們不可違背丞相的意思。”夏侯惇隻得把軍馬撤回。張遼問:“雲長如今要去哪裡?”關羽說:“聽說兄長又不在袁紹那裡,我如今要找遍天下也要尋到他。”張遼說:“既然還不知道玄德的下落,暫且再回去見丞相,如何?”關羽笑著說:“哪有這樣的道理!文遠回去見丞相,希望代我謝罪。”說罷,與張遼拱手告彆。於是張遼與夏侯惇領軍各自回去。
關羽趕上了車仗,把這件事告訴了孫乾。二人並馬前行。走了幾天,忽然遇到大雨傾盆,行裝都被淋濕了。遠遠望見山岡邊有一所莊院,關羽帶著車仗,到那裡借宿。莊內一位老人出來迎接。關羽說明來意。老人說:“我姓郭,名常,世代居住在這裡。久聞將軍大名,有幸得以拜見。”於是宰殺羊隻,置辦酒席款待他們,請二位夫人到後堂暫且歇息。郭常陪著關羽、孫乾在草堂飲酒。一邊烘烤行李,一邊喂養馬匹。到了黃昏時分,忽然看見一個少年,帶著幾個人進入莊院,徑直走上草堂。郭常喊道:“我的兒子,快來拜見將軍。”接著對關羽說:“這是我的兒子。”關羽問他從哪裡來。郭常說:“打獵剛回來。”少年見過關羽後,就下堂去了。郭常流著淚說:“老夫以耕讀傳家,隻生了這麼一個兒子,他卻不務正業,隻喜歡遊獵。這真是家門不幸啊!”關羽說:“如今亂世,要是武藝精熟,也可以獲取功名,怎麼能說是不幸呢?”郭常說:“他要是肯學習武藝,那便是有誌氣的人。可他如今專門遊蕩,無所不為:老夫因此憂慮啊!”關羽也為此歎息。
到了深夜,郭常告辭離開。關羽與孫乾正要就寢,忽然聽到後院馬嘶人叫。關羽急忙呼喚隨從,卻都沒有人回應,於是與孫乾提劍前往查看。隻見郭常的兒子倒在地上叫喚,隨從正與莊客廝打。關羽問是什麼緣故。隨從說:“這個人來偷赤兔馬,被馬踢倒。我們聽到叫喚聲,起來巡查,莊客們反而來吵鬨。”關羽發怒道:“鼠賊怎敢盜我的馬!”剛要發作,郭常跑來稟告說:“這不肖子做出這等壞事,罪該萬死!無奈老妻最疼愛這個兒子,懇請將軍仁慈寬恕!”關羽說:“這兒子果然不肖,剛才老翁所說,真是知子莫若父啊。我看在老翁的麵上,暫且饒恕他。”於是吩咐隨從看好馬,喝散莊客,與孫乾回到草堂歇息。
第二天,郭常夫婦來到堂前下拜,謝道:“犬子冒犯了將軍的虎威,深感將軍的恩恕。”關羽讓人把他兒子喚出來:“我用正言教導他。”郭常說:“他在四更時分,又帶著幾個無賴之徒,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關羽辭彆郭常,侍奉二位嫂嫂上車,出了莊院,與孫乾並馬,護著車仗,沿著山路前行。沒走三十裡,隻見山背後湧出一百多人,為首的有兩騎馬:前麵那個人,頭裹黃巾,身穿戰袍;後麵的是郭常的兒子。裹黃巾的人說:“我是天公將軍張角的部將!來的人快留下赤兔馬,放你們過去!”關羽大笑道:“無知狂賊!你既然跟隨張角為盜,可知道劉、關、張兄弟三人的名字?”裹黃巾的人說:“我隻聽說過赤麵長髯的人叫關雲長,卻沒見過他的麵容。你是什麼人?”關羽於是停刀立馬,解開胡須袋,露出長須讓他看。那人滾鞍下馬,揪住郭常的兒子,在馬前下拜。關羽問他姓名。他稟告說:“我姓裴,名元紹。自從張角死後,一直沒有主公,聚集在山林中,暫且在這裡藏身。今早這家夥來報信說:有一個客人,騎著一匹千裡馬,在我家投宿。特地邀我來搶奪這匹馬。沒想到卻遇到了將軍。”郭常的兒子伏地乞求饒命。關羽說:“我看在你父親的麵上,饒你性命!”郭常的兒子抱頭鼠竄而去。
關羽對裴元紹說:“你沒見過我的麵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裴元紹說:“離這裡二十裡有一座臥牛山。山上有一個關西人,姓周,名倉,兩臂有千斤之力,肋骨寬闊,胡須卷曲,容貌十分雄偉;原本在黃巾張寶部下為將,張寶死後,聚集在山林中。他多次跟我說將軍的盛名,隻恨沒有門路相見。”關羽說:“綠林不是豪傑安身立命之處。你們今後可以各自棄邪歸正,不要自陷困境。”裴元紹下拜致謝。
正說話間,遠遠望見一彪人馬趕來。裴元紹說:“這一定是周倉。”關羽於是立馬等待。果然看見一人,黑麵長身,持槍騎馬,帶著眾人來到;見到關羽,驚喜地說:“這是關將軍啊!”急忙下馬,趴在道旁說:“周倉參拜。”關羽說:“壯士在哪裡曾見過關某?”周倉說:“以前跟隨黃巾張寶時,曾見過您的尊顏;隻恨自己失身於賊黨,沒能跟隨您。今日有幸拜見。希望將軍不要嫌棄,收我為步卒,早晚為您執鞭牽馬,我死也甘心!”關羽見他心意十分誠懇,就對他說:“你要是跟隨我,你手下的人怎麼辦?”周倉說:“願意跟隨的就一起跟隨;不願意跟隨的,聽其自便。”於是眾人都說:“願意跟隨。”關羽於是下馬來到車前,向二位嫂嫂稟問。甘夫人說:“叔叔自從離開許都,一路獨自走到這裡,曆經多少艱難,都未曾要軍馬相隨。之前廖化想要投奔,叔叔既然拒絕了他,如今為何唯獨收留周倉這些人呢?我們女流之輩見識淺薄,叔叔你自己斟酌。”關羽說:“嫂嫂說得對。”於是對周倉說:“不是關某寡情,無奈二位夫人不同意。你們暫且回到山中,等我尋到兄長,必定來招你們。”周倉叩頭稟告說:“我周倉本是一個粗莽之人,失身為盜;如今遇到將軍,如同重見天日,怎能忍心再錯過!要是帶著眾人相隨不方便,可以讓他們都跟隨裴元紹去。我隻身步行,跟隨將軍,即使萬裡之遙也絕不推辭!”關羽再次把這話告訴二位嫂嫂。甘夫人說:“一兩個人相隨,不妨礙事情。”關羽於是讓周倉挑選一些人跟隨裴元紹去。裴元紹說:“我也願意跟隨關將軍。”周倉說:“你要是去了,眾人都會散去;暫且先權且統領他們。我跟隨關將軍去,隻要有落腳的地方,就來接你。”裴元紹怏怏不樂地告彆。
周倉跟著關羽,往汝南進發。走了幾天,遠遠望見一座山城。關羽問當地人:“這是什麼地方?”當地人說:“這叫古城。幾個月前有一位將軍,姓張,名飛,帶領數十名騎兵來到這裡,把縣官趕走,占據了古城,招兵買馬,囤積糧草。如今聚集了三五千人馬,四周沒有人敢來進犯。”關羽高興地說:“我弟弟自從徐州失散後,一直不知下落,沒想到卻在這裡!”於是讓孫乾先入城通報,叫張飛前來迎接二位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