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譽沉默間,堂外已是議論紛紛。
張巒見狀,皺眉凝聲提醒道:“鄧公子可得想清楚了再開口,此處是公堂,鄧公子乃是讀書人,應當知曉證不言情的後果——”
依大靖律,證不言情者,若使有罪者脫罪,經查實之後,偽證者需按照犯人應得罪名,減二等處罰。
張巒這等提醒之言,此時落在鄧譽耳中,卻仿佛帶有威脅敲打之意。
他心中不平而惱怒,思緒起伏間,未待程然再次發問,便道:“鄧某可以為張姑娘作證!張姑娘所言,字字屬實——想來定是有人意圖汙蔑於她!”
四下驟然一靜。
鄧譽的手掌始終緊攥著,對上張眉妍感激動容的眼神,他卻恍惚有些失神。
可很快,那失神就化為了平靜的堅定。
無論如何,他都堅信妍兒妹妹無罪,他這麼做,也是為了保全妍兒妹妹,以免讓張家人有機可乘……實乃是逼不得已之舉。
他保證,在那青梅真正的同謀身份被查明,真相水落石出之後,他必然會再來京衙,親自招認今日偽證之過。
到時,便是挨上數十大板,他也認了。
張眉壽將他那等義正言辭的模樣看在眼中,隻是覺得好笑。
分明撒了謊,卻還一派仿佛比誰都正直的大無畏模樣,仿佛這世間匡扶正義,替天行道的大任少了他鄧譽就不能行了似得——
口口聲聲說著禮義廉恥,自詡正直坦蕩……
如此想來,上一世張眉妍暗中將她頂替,嫁去鄧家,張鄧兩家一致對外說定親之人始終是張眉妍時,他明知真相卻仍默不作聲——那時,該是如眼下一般無二的模樣吧?
分明做了與正直之道所違背之事,偏偏還能做出一副不能再正直的樣子,且自己還深信不疑——世間最大的虛偽,當真也莫過於此了。
這種人的存在,還真是要命啊。
張眉壽忍不住在心底連連搖頭,再看向跪在堂中的那一對人,隻覺得這倆人一明一暗、當真是將虛偽這一塊抓得死死地,可謂個中佼佼者——說是天作之合,也不為過了。
也難怪她重生這一遭,哪怕張彥一家落到如此境地,也未能斬斷二人之間的緣分。
見程然反複詢問下,鄧譽皆未改口,祝又樘低聲對張眉壽說道:“不打緊,隨他們去。”
如此,至多是不能羈押張眉妍了而已。
而在真相徹底明朗之前,張眉妍仍會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如今隻是多加了一個想要陪她受罰的鄧家公子而已。
張眉壽聞言,點頭道:“我不擔心。”
彆說是鄧譽,便是整個鄧家攪和進來,真相也決不是由他們說了算的。
總歸都是要去查的,張眉妍今日既是被供了出來,就彆想著能乾乾淨淨地摘出來。
既有氣力折騰,那就儘管折騰吧,且看還能折騰幾遭。
“鄧公子與嫌犯之間來往過密,牽連糾葛諸多。他的證詞,可信程度未免令人質疑。”張巒的語氣聽不出絲毫怒意,仿佛隻是在闡述事實。
鄧譽眼底閃過惱怒之色,張眉妍的臉頰則頓時燒紅起來。
程然平靜地微一頷首。
張大人這話說得沒錯,但即便如此,若判定為無效證詞,也是斷不合規矩的。
不談其他,便是官員犯案,也常有家仆乃至同僚出麵作證——到底非親非故之人,也極難有甚可用的證詞可言。
這般情形下,作證之人的品行作風,乃至身份,便都會被列入權衡的範疇之內。
鄧家公子的身份家世,無疑是夠分量的。
至於品行作風,似乎除了當年與嫌犯張眉妍的那段糾葛之外,也再未傳出過什麼不好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