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怕是不妥。”陸塬道:“此人被送去詔獄已有近兩月之久……此時入宮,怕是會衝撞到陛下。”
在詔獄呆了兩個月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隻要還能開口說話,便帶來讓朕看看。”昭豐帝語氣聽似隨意,實則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陸塬唯有應下,奉命而去。
“都彆走,陪朕一同瞧瞧。”昭豐帝倚在羅漢床內,隨口道:“給國師賜座。”
太子本就是坐著的,單叫國師自己站著等,也怪不像樣的。
“謝陛下。”
繼曉未有推辭,在劉福遞來的鼓凳上落座。
心中卻比誰都清楚——皇帝意在讓他與章拂當麵對質。
約是兩刻鐘過去,陸塬扶著一人入了養心殿。
那人身上披著偌大的黑色披風,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半張蒼白的臉,步履吃力而遲緩。
且所經之處,似留有新舊交雜的血腥之氣。
守在外殿的內監個個垂首屏息,不敢抬頭多看半眼。
陸塬扶著人入了內殿,適才將人鬆開行禮。
那罩著黑色披風的人卻立在原處,身形艱難地支撐著,似枝頭枯葉,搖曳顫動。
然他顯然並無躬身或下跪之意,兜帽之下一雙眼睛裡俱是通紅的血絲,看起來叫人有幾分不寒而栗。
“見了朕為何不跪?”昭豐帝看著他問。
“是陛下冤棄了白家在先……因此,我非陛下臣子之後,亦非光明正大大靖子民,不知要以什麼身份來跪陛下。”那聲音虛弱沙啞,卻透著說不出的諷刺。
昭豐帝也不見生氣,反倒笑了一聲。
“你究竟是演得好,還是當真是白家餘孽?或者說,有什麼證據、什麼人,能替你證明自己的身份?”
章拂滿眼悲涼冷笑,“隻我自身,與我這師父可證明而已。”
“阿彌陀佛。章拂,你不必眼見沒了活路,便意圖借此汙蔑報複於我。”繼曉雙手合十,神態悲憫:“你究竟是為何人在做事,自有因果報應在,又何必執迷不悟,仍不知悔改。”
“因果報應?”章拂語氣低而冰冷:“我倒當真希望這世間有這東西存在。”
言至此處,身體再難支撐,左膝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撐在地上,露出的是兩隻血跡斑斑,十指指甲儘被剝去的雙手。
祝又樘神態平靜地站起了身來。
“父皇,既尚要問話,還需留對方一絲氣力在。”
章拂聞言眼神微顫,抿直了青白乾裂的唇。
繼曉則意外地看向那站起身的少年——太子這竟是心生不忍,在這等毫無意義的事情麵前沉不住氣了?
就不怕因此招來陛下疑心?
他隻覺得這一幕透著荒謬,甚至蠢的叫人無法理解。
昭豐帝看了一眼祝又樘,遂道:“劉福,叫人抬一張椅子過來。”
劉福應下,陸塬彎身將章拂扶起,使其在椅中坐了下去。
“朕姑且當你是白家後人。然你聲稱當年是受國師所救,此言著實荒誕之極,且不提證據,朕隻問你,國師為何要冒險施救於你?”
“自然不會是出於好心。”章拂一字一句地答道:“……他所圖乃是我家中占卜秘術……當年此人向皇上進言,妄言我白家祖宅下壓著龍脈,以此毀我白家前程,除了替己揚名之外,便是覬覦我母親手中的秘術!”